[續斯佳麗第一章上一小節]。
她病得很重，所以我們把廚房旁那間以前常用來挂火
的小房間整理出來，那裏靠近煙囪，很暖和。我來這裏的時候，她已經搬去那裏，所以其實說不上是‘我們’一起整理的，不過我搬了張椅子過去，如果她想起來坐坐，或是有客人……”斯佳麗跑到黑
的病房門口，扶著門框撐住身子。讓普莉西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
上那……那個人不會是她的黑吧。黑是魁梧、強壯的女人，一身黑皮膚，身軀既肥厚又溫暖。黑離開亞特蘭大才不過六個月，不至于在轉眼間就病成這副模樣。決不會是黑。斯佳麗不能忍受，也不相信。那個躺在褪
的百袖棉被下，彎曲的手指無力地在被上蠕動的枯槁怪物競會是黑。斯佳麗不禁起了一身
皮疙瘩。
然後她聽到黑的聲音，細弱而遲鈍，不過確實是黑慈愛的聲音。“小
，我不是一面再，再而三的叮咛你出門要戴帽子，帶陽傘……叮咛你……叮咛你……”“黑！”斯佳麗在邊跪下。“黑，我是斯佳麗，你的斯佳麗埃求你不要生病，黑，我受不了，你病不得。”她的頭倚在瘦骨鱗峋的肩旁，像孩子似地嚎陶大哭。
一只細瘦的手撫摩著斯佳麗低垂的頭。“別哭！孩子。沒有糟到不能解決的事情。”
“樣樣事情，黑！”斯佳麗痛哭道，“樣樣事情都不對了。”
“噓！別響！那只是一只杯子。反正你還有一套同樣漂亮的茶具。
黑向你保證過了，你的茶會還是開得成的！”
斯佳麗嚇得縮了回去。她盯著黑的臉，看見那雙凹陷的眼睛閃著慈愛的神，但並沒有看到她。
“不！”斯佳麗悄聲說。她受不了！先是玫荔！然後是瑞特，現在是黑；她心愛的每個人都要離開她。不！命運不能對她這麼殘忍。
“黑！”斯佳麗大聲說道，“黑！聽好，我是斯佳麗。”她抓著褥墊，拼命扯動。“看著我，”她嗚咽道，“我，我的臉。你認得我的呀，黑，是我啊！斯佳麗。”
威爾一雙大手箝住她手腕，雖然抓得牢牢如鐵，聲音倒柔和如棉。
他說：“不要這樣，斯佳麗。她回到小時候在薩凡納伺候你母
的時代了！那時候的她，年輕、強壯、快樂，沒有一絲痛苦。就讓她這樣去吧！”
斯佳麗掙紮著扭
他的手。“可是我要她認得我呀！威爾。我從沒告訴過她，她對我有多重要。我非口告訴她不可！”
“以後還有機會。她大部分時候都很清醒，認得每個人。也知道自己來日無多。到那時候再說反而好。現在你先跟我來。大家都在等你，廚房裏有迪利拉注意黑的動靜呢。”
斯佳麗聽任威爾扶起來。她全身都麻木了，連心也麻木了。她一無感覺，默默隨他走入客廳。蘇埃倫一見斯佳麗，就又開始指責，繼續大發牢騒，但威爾製止了她。“蘇埃淪，斯佳麗受的打擊很深，別煩她。”
他倒一杯威士忌，遞到斯佳麗手中。
威士忌倒管用，活絡了斯佳麗全身血脈，稍稍減輕了她的痛苦。她將空酒杯遞給威爾，讓他再斟一些。
“喂！寶貝兒，”她叫喚自己的孩子，“給母抱抱。”斯佳麗聽著自己的聲音，仿佛那是屬于別人的，不過至少說對了話。
她盡可能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陪伴黑上。曾經一心希望在黑臂彎裏尋求慰藉，現在反倒變成她用年輕強壯的手臂，擁抱垂死的黑老太婆了。斯佳麗扶起虛弱的黑，爲她淨身，更換單，喂她喝湯，哼著她常常唱給斯佳麗聽的催眠曲，當她呼吸困難時，就幫她調整姿勢，當她神志不清地把斯佳麗當成死去的母說話時，就代母回答她。
有時候黑那雙沾滿粘液的眼睛認出斯佳麗時，就會沖著她的心肝兒咧嘴微笑。然後顫聲叱責斯佳麗，斯佳麗從小時候起就給她這樣叱責了。
“斯佳麗小，你的頭發亂六八糟，照黑教你的方法，去梳一百下。”或“沒人叫你穿這件皺巴巴的上
，換件清爽點兒的，免得讓人瞧見。”或“你看起來蒼白得像鬼一樣，斯佳麗小。是不是又在臉上擦粉了？馬上給我洗幹淨去。”
不論黑叫斯佳麗做什麼，她一定點頭應允。然而還來不及照辦，黑就又陷入昏迷或時序錯置的恍惚狀態。
蘇埃倫、迪爾西，甚至威爾總會不時來病房分擔看護工作，讓斯佳麗在搖椅小睡片刻。不過到晚上她就單獨值夜。也只有在夜深人靜。
其他人熟睡之際，斯佳麗才會撚滅燈心，握住黑幹癟的手，放聲大哭，讓悲傷的淚
來減輕她的痛苦。
一天，在黎明前的恬靜時分，黑醒來。“你怎麼哭了，寶貝兒？”
她喃喃道，“老就快要卸下擔子，回上帝的懷抱安息了，誰叫你難過成這個樣子來著。”她掙開斯佳麗握住她的手，撫摸斯佳麗低垂的頭。
“噓！別哭，任何事情都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糟。”
“對不起，”斯佳麗仍在抽噎，“我就是沒法子不哭。”
黑伸出彎曲的手指頭，將斯佳麗臉上的亂發撥到一旁。“告訴老，什麼事讓她的小乖乖這麼心煩？”
斯佳麗仔細看看那雙老邁、慧黠、慈藹的眼睛，更是覺得難受。“我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對的，黑。我不明白那麼多錯誤是如何造成的，真的弄不明白。”
“斯佳麗小，你只是做你份內的事。誰也不比你強。上帝將重擔交付給你，你就得挑起來。不必問爲什麼擔子落在你身上，也不必問你爲挑擔付出多大心血。任何事做了就算了。別盡自尋煩惱。”黑合上沈重的眼皮，掩住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的淚，不調順的氣息在沈睡中漸漸和緩。
我怎能不煩惱？斯佳麗想要大聲喊叫。我的生活全完了，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我需要瑞特，他卻走了。我需要你，而你也要離棄我了。
她昂起頭，挺直酸痛的肩背，揮袖拭去眼淚。凸肚火爐內的煤塊快燒盡了，煤桶也見了底。房內開始變冷，她得加煤爲黑取暖才行。
斯佳麗拉起褪的百袖棉被，蓋住黑屠弱的身子，然後提起空桶子往外走，匆匆走進又黑又冷的院子，走向煤箱去取煤，凍得後悔沒披條圍巾出來。
今夜沒有月亮，只有一抹月牙形的銀光隱遁在一朵雲絮後方。暗夜的空氣顯得
重，未被雲層遮掩的幾顆星辰看起來非常遙遠、寒亮。
斯佳麗不由打了個寒噤，四周的黑暗似乎無定形、無止境。她盲目地跑到院子中央，卻分辨不清就在附近的熏肉房和谷倉的熟悉輪廓。一時驚慌失措，回身尋找剛剛才離開的白大宅。誰知仍舊烏漆一片，看不出形狀。沒有一絲光線，仿佛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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