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和家裏人大約十點種回到家,父正發脾氣。開喜宴坐席的時候兒,他才發現兒子
仁越禮逃席,竟然不顧如此重要的家庭應酬。他們回家的路上,姚太太一時不當心,說出銀屏也回家的事,然後又趕緊提別的事岔開。到家,木蘭的父
第一句話就問珊瑚:“我那個孽種在哪裏?”
珊瑚很簡慢的回答說:“不要問我。”這話出之于珊瑚的口中就怪了,她很少鬧脾氣,也從來不粗魯無禮。
姚思安又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珊瑚說:“我姓我的謝,不能夠過問您姚家的事。”
這話真是破天荒,前未曾有。珊瑚是在姚家長大,就像姚家的孩子一樣養大的,姚家人從來沒把她看做外人,就跟自己的骨肉一樣,一向稱之爲“大小
”。並且她爲人沒有什麼心機,對什麼事情也能看的開,這種話真不像她嘴裏說出來的。
木蘭問:“怎麼回事呀?誰把你得罪了?”
姚太太說:“你不是自己說身子不大舒服,要在家看家嗎?”
珊瑚說:“沒人得罪我。”勉強想微笑一下兒,後悔剛才說出那種話來,尤其是在姚大爺面前。
莫愁用胳膊肘兒頂木蘭,說珊瑚的眼睛還紅呢。莫愁說:
“總是有人得罪你了。一定是大哥。”
莫愁深信一定出了什麼事。仁一定犯了錯兒。
木蘭的父又追問:“我那個孽種在哪兒呢?”
珊瑚說:“他在自己屋裏睡覺呢。”
姚大爺龍行虎步般走開。每個人手裏都捏著一把汗兒。在鴉雀無聲中,錦兒發出了僅僅可以聽到的吃吃笑聲。所有的丫鬟,青霞、香,那時都正要伺候小
太太睡覺,太太叫她們也都回屋去睡。她們都散了,可是心裏靜不下來,都盼著等一下看這家裏的一出好戲。
丫鬟都走了之後,珊瑚說出來出了什麼事。她說她正一個人吃晚飯,一個丫鬟說少爺不舒服,回來了,正在自己屋裏吃東西。丫鬟又說銀屏也已經回來,從西邊旁門兒到少爺屋裏去了。
珊瑚說:“我告訴她別告訴爸爸。我想一定出了岔錯兒。而且,他若是身不舒服,我也應當去看看他。所以我到東院兒去看他。他很好,什麼病也沒有,正在那兒吃飯,銀屏伺候他。我進去的時候兒,銀屏正在擰他的耳朵,倆人正在大笑。他以爲我不知道他們已經回來,于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仁結結巴巴的說:‘我不喜歡婚禮席上那麼多人,亂哄哄的,我就先回來了。銀屏有點頭疼,我沒說別的,只是問他婚禮怎麼樣。我當時沒離開,坐下去跟他說話,後來他越來越不高興。他問我爲什麼不回屋去睡覺。我說我要等太太回來,聽太太說說婚禮的情形,我又說我不想睡。于是他在屋裏走來走去。忽然一塊鏽紅的東西從他身上掉下來。我不知道是什麼。他顯得很難爲情,彎下身子拾起來。在這個時候兒,銀屏不見了。他忽然教訓起我來。他說:‘我明白你的好意。不過,我願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別管我的事。’我說我並沒管什麼人的事。他說:‘我叫你
,是禮貌。我姓姚,你姓謝,這是姚家。用不著你管我的事。’真是事出意外,我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走開。”
木蘭的母說:“我告訴他向你賠罪。”
珊瑚說:“不要把小事鬧大了。您對我是天高地厚,我是要服侍您一輩子的。可是您一旦作古,木蘭跟莫愁都出了嫁,這就不是我的家了,我得自己照顧我自己呀。”
木蘭說:“,您不能讓哥哥這麼欺負她,慣著他,早晚要害了他。雖然我們是女孩子,早晚要離開這個家,可是現在這還是我們的家呀。不能任憑他這麼橫行霸道窩兒裏橫。若是一直這個樣子,姚家將來怎麼辦?我不相信女孩子要規矩,男孩子就應當壞。男女是平等的。”
她母製止她說:“木蘭!”因爲她母
認爲男女平等是邪說異端,是從維新派的文章裏學來的。
珊瑚說:“我所知道的是,銀屏今年是二十歲,仁是十七歲。不能老是這個樣子下去。萬一出了點兒什麼事,對家裏的名聲不好聽。”
木蘭的母說:“但願他慢慢兒的改。”這話木蘭聽說一千次了。
銀屏是十一歲來到姚家的,是木蘭的舅舅從杭州買來的。因爲比仁大三歲,就派她照顧
仁,一直到現在。她長得聰明,能幹,漂亮,可是有一點兒甯波的粗野勁兒。她跟別的丫鬟吵架的時候兒,她還有甯波的老習慣,就是每逢說“我“時,總是用手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兒。
青霞是北京的女孩子,京話好,風度好,銀屏來到之後才賣到姚家來的,期間是八年。錦兒跟香都是北方人。銀屏是姚家丫鬟中唯一的南方人,幾個北方女孩子往往大家聯合在一起對付她。另外幾個丫鬟已經聽懂南方話,因爲姚太太說話還帶很重的余姚口音。銀屏用南方話向太太說話時,別的丫鬟都不高興。不過,一般而論,銀屏在態度方面總還算規矩,份內的事情也做得不錯,她一個人對付幾個北方女孩子的聯合攻擊,也算夠能幹的。姚家的孩子都說北京話,但是
仁因爲跟銀屏常在一塊兒,學會了點兒甯波話,像用“阿拉”代替“我”,跟人爭論的時候兒要加強語氣,也會用手指頭指自己的鼻子尖兒。
珊瑚離開了仁的屋子之後,
仁還希望銀屏會自己再回到他屋子裏去。他怕去叫銀屏會招人注意。可是銀屏嚇跑了,她聰明懂事,知道回去是不妙的。空空等了十幾分鍾之後,
仁失去了耐
。他一向任
慣了。不敢去叫銀屏,他就把一個茶杯摔在地上。一個老女傭人,知道當時的情形,聽見了聲音,就進去問他要什麼。他一看不是銀屏,大聲喊叫老傭人滾出去,自己越來越氣,躺在沙發上,氣喘籲籲的。
沒經人預先通報仁,父
已來到他屋門口兒。
仁好像見了鬼,他父
的目光銳利,一直盯著他。臉上沒有笑容。
仁雖然沒有做惡事當場被逮住,在父
怒火如焚的注視之下,他對自己的爲非做歹,心裏全都明白。他當時沒念書,也沒睡覺。姚大爺看見他的頭發亂蓬蓬的,臉
憔悴得像個鬼,狂暴而粗野,于是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追問他爲什麼逃席而歸。還沒等兒子開口回答,重重的一巴掌已經打在他臉上。那是有武功夫的人的一巴掌,打得
仁搖搖晃晃,癱軟在沙發上。再沒說第二句話,姚大爺轉身走出。
仁的脖子扭傷了,難過了好幾天,也不清楚是爲了什麼受
罰,也不知道是不是珊瑚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兩個
不理他,母
對他嚴肅而冷淡,甚至于銀屏因爲害怕,也躲著他。
三天之後,木蘭才去看曼娘,正好是曾家祖母老太太同李姨那一天自山東來到北京。因爲老……
京華煙雲第十一章 訓绔绔姚思安教子 食粘粽曾平亞喪生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