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京華煙雲第三十一章 老多病遺臣卻聘歸隱 少年遊才俊臨水登山上一小節] 紅玉最後又問:“人若遇不到愛情上的知己,或是他若一旦死亡,那該怎麼辦呢?”
木蘭回答說:“誰知道這種精神方面的事情呢?也許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永遠一去不歸,也變成靈魂了。陽界和界似乎是不相交往的。不過還活在陽間的人若是再婚配,
陽的和諧就又重新恢複了,那本不可治療的創傷,由于有人來填補,就又可以痊愈。雖然痊愈,但究竟和原來不相同。”
莫愁向來沒有把這種愛的經驗告訴過紅玉,也許是她不能說。紅玉也沒從別個女孩子口裏聽說過這種話。
木蘭接著說起素丹。素丹已經離婚,現在住在北京,以那筆離婚贍養費維持生活。她拒絕去參加哥哥的婚禮,大部分生活是自己一個人過,離群索居,深居簡出。
紅玉說:“他們結婚之前,還不是相愛很深嗎?”
木蘭說得語氣很重:“不是,那不是相愛!”
這話使紅玉感到意外,她想到自己和表,心緒煩亂,不知不覺睡著了。
婚禮舉行之後,一對新人離去。木蘭買了幾雙絲襪,就同荪亞、阿非、紅玉、麗蓮,和麗蓮的母桂
往杭州去了,坐火車四個鍾頭就到。他們在湖濱的舊家度過了五天美妙的時光。那棟房子靠近嶽王廟,一面是一條大道,一面正對西湖,所以房子是建築在湖邊幽靜的角落裏,而將一片湖
圍入,作爲池塘。
杭州城的美,使木蘭非常迷戀。沒有北京的壯麗,但是秀雅宜人。一片湖城,高山環繞,古塔寺院,散在山巅。遊完北京,再遊杭州,猶如飽餍甘脂之後,再喝一杯龍井。北京美景之中,木蘭最愛西直門外的高亮橋和北海以北的什刹海,因爲此兩具有田園之美,使人想起了江南。現在眼前的正是杭州,正是江南,也正富有江南的秀麗。頤和園的昆明湖,是慈禧太後在虛榮奢侈之下由人工挖掘而成的,其構想只不過模仿西湖而已,而現在擺在目前的,才是真正的西湖。頤和園的昆明湖雖然美,比起真正西湖來,只似影子與實物,只似玩偶娃娃與活美人。西湖,常比做古代美人西子,常被人看做一個
嫩風流的江南美女,風和日麗時,她面露微笑。煙雨迷濛時,她緊鎖眉頭;也像西施一樣,她緊皺鎖眉頭時,更令人神蕩魂銷。楊柳掩映下的島嶼,似乎是飄浮在銀灰的霧霭之上,究竟山巒飛騰而上接雲霧呢?還是雲霧下降而環抱山戀呢?實在令人煞費疑猜。
木蘭現在知道了人多活一歲多聰明一分。除去西湖的自然之美以外,西湖過去是,而且現在也是詩人美人向往的聖地。西湖的傳統比北京更悠久,在蒙古的大都還沒建築之前,杭州便是南宋的都了。杭州的曆史傳統與文學藝術關系之深,實超越政治而上之。西湖的兩道長堤叫白堤蘇堤,就是唐朝白居易和宋朝蘇東坡所構築的。過去一千年之間,詩人,名妓曾經居住于此地,尋樂宴遊于此地,死後且葬埋于此地。其住所,其墳墓,曆曆可見。木蘭打定主意,將來父母百年之後,自己獨立自由時,便舉家遷來此地居住。那時節,她那甯靜樸質的家庭生活的美夢就實現了。
木蘭對她父那些商店甚感興趣,有幾天上午和商店的經理暢談,那些經理自然對他們熱誠招待。其余的時間便在自然景
中悠閑懶散消磨了。在夜間,湖面爲輕紗似的白霧所籠罩,他們乘小舟徜徉于湖面,享受湖面輕柔的微風,聽遠
船上青年男女的歌唱。
一天下午,他們遊月下老人祠,並且抽了簽,簽上的文字既含混不明,措詞又陳腐不堪。桂戲爲麗蓮抽了一簽,上面寫著:
枝頭花開笑迎春
梅花爭盛與芳鄰
看他蜜蜂忙終日
甜爲何人苦自身
荪亞說:“沒人信這些東西。和尚賺錢而已。”但是紅玉又戲抽了一簽,上面文句如下:
點畫蛾眉閨閣中
牡丹階上樂融融
莫將真幻來相混
芬芳香過總成空
紅玉雙眉緊皺著將簽文撕做碎片兒,對阿非說:“你抽一個。”
阿非回答說:“幹甚麼?花錢給和尚,看兩句胡言亂語?”
他不肯抽。
但是木蘭卻不由得對簽文納悶兒,上面的“芳香”二字使她想起暗香來。
那天夜裏在湖上,紅玉不高興,但是阿非和荪亞依然興致甚佳。麗蓮和她母都沒拿簽上的文意當一回事。紅玉說她曾看見湖上遠
有一小舟,上面有一個青年男子和一個姑娘,二人在船上閑談,忽然消失在霧氣之中,連一絲痕迹也不曾留下。據傳說,明朝末年有一對情人,曾一同跳西湖自殺,後來在月明之夜,遊人有時看見一只鬼船,載著那一對情人,出現在
面,共同玩賞。那一對情人永遠那麼年輕,還是穿著明代的服裝。男的身穿灰藍
長袍,頭戴文人的黑帽,女人的頭發梳在頭頂,身上老是穿著紫
裳。女的總是吹箫,據傳說,她過去是青樓歌妓。
不過,那天晚上,除去紅玉,誰也沒有看見。
大家在杭州之時,接到立夫一封電報,說他已經從日本回來,那時正在上海。荪亞打回電報去,要立夫和他們在杭州相聚,但是回來的電報說,他須急速回家。所以大家叫他在上海等候,五號他們回上海。
立夫到上海火車站去接他們。立夫顯得瘦了一點兒,但滿健壯。那天晚上,大家在飯館兒爲他設宴洗塵。
木蘭說:“你在日本研究的哪一科,跟我們說一說。”立夫說:“是關于細胞,關于細胞怎麼生長,還研究了關于昆蟲的學問。”立夫並沒有說他的主科是生物學,因爲他不像別的大學生,他是不肯談論他主修的學科的。他向大家問:
“辮子遺老張勳的複辟是怎麼回事?”
荪亞說:“我們也不知道。也只是看了看報。北京城一定鬧得很熱鬧,聽說南河沿兒都燒光了。”
“今天早晨報上說一切已經都過去,基督將軍馮玉祥的兵現在正占著天壇呢。”
事實上證明,關于北京新近的局勢,立夫比他們還都清楚。辮子將軍張勳確曾發動了一次政變,又把兒童皇帝宣統擁上寶座,中間經過正好十天。立夫知道,袁世凱死後,真正的權力是握在段祺瑞手裏,擊敗了複辟政變,那就是爲人人所深恨的日派安福系即將大權在握了。他談論政治之堅決熱情,遠非他對生物學的熱誠可比。
坐火車在七月天回北京,是夠熱的。他們決定在曾家故鄉山東泰安稍停,乘機會一遊東嶽泰山。立夫,阿非,紅玉都沒遊過泰山。木蘭打算登泰山看日出,于是決定在山頂過夜。他們早晨十點到了泰安。轎夫去催他們午飯後立即動身時,他們已經休息了兩個鍾頭。
在中,若論登山的路徑寬廣,鋪砌得好,石級磴道構築得好,爬上去感覺到舒服,只有東嶽泰山。
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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