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京華煙雲第三十二章 北京城新學舊派人文荟萃 靜宜園淑媛碩彥頭角峥嵘上一小節]差事而自命爲中統治階級的官僚,更爲古怪的了。若是說年輕一代急躁的青年之中,有些古怪的家夥,老一代的則更爲古怪。民
一代的暴發戶,不管是文是武,正在利用清朝帝
的瓦解,忙于混
摸魚,做自私自利的勾當。看看他們的嘴臉吧!一大塊一大塊的畜生肉上,浮出貪婪肉慾的濁氣,昏昏慾睡的眼睛,
沈的面容,小日本胡子,妄圖裝出一副摩登莊嚴的樣子。可以這麼說吧,他們那種形象,在正直忠正的清朝遺老如曾文璞先生看來,固然痛心,在現代青年如孔立夫者看來,也是難過。看看他們的腳,那西洋皮鞋多麼夾他們的腳,使他們不能自然邁步,而是跛足而行,可是不舒服固然不舒服,但是摩登啊!他們不知道怎麼樣拿手杖,卻小心翼翼的捏在手指頭上,好像是帶著一串魚回家,保持一段距離,莫讓那一串魚弄髒了絲綢長袍兒一樣。在公開的場合,做官的人要湊在一
照個團
相之時,看那副樣子!看那副德
吧!總是戴著禮帽,戴著單硬領兒!一個軍閥出現時,總是穿著光輝燦爛的軍服,其實他穿不慣,因爲不能手伸到胳膊上部去撓癢,就發脾氣罵人,所以剛一照完相,就解開領扣兒,摘下帽子,露出一個碩大無比的大光頭。也有幾個
冠楚楚漂亮潇灑的年輕人,是
日的安福系,都是日本留學生,看來非常有希望,看來他們救
救民的雄心壯志萬分堅決,頭發整齊平滑,從中間分開。日本回
的留學生,百分之九十是學政治的。老軍閥則什麼都未曾學過。其中有些還不能
筆下手令!他們都尊孔,感情上都孝順母
,都愛吃魚翅席。他們大部分抽鴉片煙,也可以說應當是曾經抽過的。他們的精神思想都殘缺敗壞,手提西洋手杖,往地獄的路上走去,舊文化一無所知,現代的社會意識,也一無所有,在民
的幼稚年代,興高采烈的混
摸魚。
有一個狗肉將軍張宗昌,嘴裏叼著黑雪茄,懷裏坐著白俄情婦,這個樣子之下,接待外駐華領事。他身高六尺六寸,褲袋裏放著成卷的鈔票。在不同的兩天,曾派了兩個不同的人到山東某一縣去做縣長,結果,見到這兩個縣長時,告訴他們自己去“解決這件小事”。不過他做事情很講公道,若是要了人家的太太,一定賞給人家官做。
還有一位姓楊的將軍,夜裏進省城,在城門口兒不向站崗的士兵說口令,卻罵了一聲:“他的!”軍官開始模仿遵循,所以在那個城市裏,這句罵人的話,竟然成了口令。
不錯,新文化運動的領導人物是對的。舊中的那一套必須鏟除。在尊孔的軍閥和反孔的新領袖之間,立夫同情于後一派。孔子何幸而有這一批擁護他的人,他老人家也很爲難了。
立夫回到中時,中
已經擾攘不安,內戰頻仍。袁世凱的突然敗亡,反倒清理出廣大的地盤兒,使低小的軍人從事更多的內戰。巨大的民
不勝自己的重荷而傾跌,把大好的河山送入割據各省的軍閥手中,于是戰爭連年,人民塗炭,而人民卻茫然不解戰爭的原因。大軍閥在稍長的一段時期之後,大戰一場;在偏遠的四川,小軍閥在稍短的一段時期之後,小戰一場。捐稅繁重,名目繁多,用以維持日益增多的軍隊,好像蒼天震怒,旱澇爲災。在湖北、湖南、江西、福建、廣東,都有戰爭,軍閥政客,朝爲密友,夕爲仇敵,分散聯合,聯合分散,老百姓眼花缭亂,無所適從。北京政府的措施,若不合自己的口味,各省軍閥便宣布獨立。在北方,北洋軍閥分裂成爲兩派:一派是以段祺瑞爲首的安福系,當時段正做
務總理;一派是以曹锟爲首的直隸系,兩派系爭奪政權,段的皖系似乎占上風。
自從民六年辮子將軍張勳的複辟之舉,才首次使北京城內發生了戰事。張勳的失敗,段的皖系軍隊開入了北京,北京南城的天橋平民娛樂場,各派各系的大兵蜂擁而至。這種動蕩不安的余波,便影響到立夫的家。
在立夫到家的那一天,他們都已忘記了陳。
第二天早晨,立夫問:“爲什麼那個怪人陳不伺候咱們了?”
莫愁問:“你沒看見她在屋裏嗎?”
立夫問:“我看見了。她爲什麼到那屋裏去呢?”木蘭說:“現在她伺候呢。這幾天,她老是焦躁不安,我們正盡量設法把她穩住。她說她兒子回來了。我問她怎麼會知道,她說她相信沒有錯兒。自從有新兵進城,她只要有空兒,不管下午或是晚上,她就請假出去。你知道
隨時要人伺候,我們不能老讓她出去。但是她九點以後,已經把
伺候在
上睡了,她就出去,過了十二點鍾才回來。她穿好
裳出去,滿臉微笑,自言自語,好像那夜晚她一定找得到她兒子一樣。胳膊下頭一定夾著一個藍布包袱,裏頭有一件新
裳。她求我給她寫了十幾張紙條兒,尋找兒子的紙條兒,她就在街角兒上貼。我當然給她寫了。但是,你知道希望多麼渺茫。她心裏根本不知道中
有多麼大呀。”
立夫說:“你不能叫她這樣兒,若是找不到兒子,她會瘋的。”
莫愁說:“你想辦法攔著她吧。我真不知道怎麼辦。前天,她來跟我說她不要做了。我說:‘你不能走。少爺今天就回來。’你知道嗎?她臉上好高興,立刻跟你說:‘孔太太,我兒子若回來,跟你兒子一樣高哇。’”
立夫說:“昨天,我覺得她對我有點兒怪。她拉我的手,看了我半天,臉上一直微笑。我不知道她當時心裏想什麼,只是看著我,樣子怪怪的。”
“她一定在街上像那個樣子拉住好多年輕人。可是,你要知道,在好多事情上,她對別人都很周到呢。”
“咱們應當幫助她,比方在報上登個廣告。”
“不知道她兒子到底現在是死是活呀。”
“他叫什麼名字?”
“陳三。你想有多少叫陳三的人哪!”
“你怎麼給他寫的海報兒?”
“我寫了他的名字,年歲,他住的村子,他被抓去的年月,說他母正在尋找他,還有我們現在的住址。我但願那些兵從來沒有走進北京,她好能繼續抱著這個希望,有這個希望她才能活下去。”
立夫顯得很煩躁,幾乎是氣惱。正在這個當兒,陳進來了,
裳幹淨,頭發整齊,拿著一個大包袱,她的面容上表現耐心和力量。
她說:“少爺,少,我現在跟您請長假。這是我的機會。我等他等了七年了。現在他也許正在等著我。我非得去看看是不是。我若找得著他,您若給他在花園兒裏找點兒事情做,我們母子就一塊兒回來。若找不著他,我就不回來了,那就跟您以後再見了。我不把給他做的這些
裳老是帶著,打算存放在您這兒。”
她話說得很慢,很清楚,好像心裏有什麼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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