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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華煙雲》第三十二章 北京城新學舊派人文荟萃 靜宜園淑媛碩彥頭角峥嵘

第2小節
林語堂作品

  [續京華煙雲第三十二章 北京城新學舊派人文荟萃 靜宜園淑媛碩彥頭角峥嵘上一小節]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人物,這和當時新中guo的青年一樣。他反對孔教,贊成自由戀愛,贊成節製生育,也喜愛打網球。

  曾文璞先生把所有那些革命派稱之爲野蠻人,“無恥忘八”,莫明其妙的假學者,信口談論自己並不懂的理論,尤其是孔子思想更不懂(這話大概是對的),當時政治上的革命分子說話時,口頭上時常帶外guo字,他也覺得令人厭惡。他對那些鼓吹文化革命的人,深惡痛絕,恨之入骨。他甚至恭請林琴南到他家一敘,木蘭大爲歡喜。

  曾先生不許曼娘看《新青年》。曼娘在花園兒聽見他們討論的各種問題,十分吃驚,尤其是節育問題。

  陳獨秀把小冊子作者犀利的筆鋒,和急進派革命分子的熱情,合而爲一。他有一套直線的進步理論,在《新青年》雜志上提出來。大意是:時間的前進是無法挽回的。每十年,每一代,都是穩定的向前進展。在光緒二十四年,哪些人才是思想上的先驅呢?不是康有爲梁啓超嗎?康有爲在他那時代是維新派,可是現在卻是個名聲狼藉的保皇dang,他的名字和民guo六年的張勳複辟,是密結而不可分的。在民guo七年,誰是偉大的翻譯家和西洋思想文學的輸入者呢?不是林琴南和嚴複嗎?可是嚴複現在是個吸食鴉片的人,而林琴南只是一個引人興趣的老古董了。下一代,一定在上一代的維新派與那一代的先驅仆倒的身上,踏過前進。康梁林嚴,雖然對他們的時代確有貢獻,可是他們的時代過去了。總結一句,他寫出:“同樣,我們今天這批時代先驅,也會過時的,同樣也會被十年後前進的那一代抛棄于道旁的。但是我們很樂于爲後來者讓路。”

  若說那麼極端急進派的領袖也會變成陳舊過時,那十年期間的青年是無法相信的。當時人無法相信人還能更爲激進。可是,不到十年,更新的思想深入了當時青年的心中,易蔔生,自由詩,自由改革,聽來就猶如他們蔑棄的“知識分子”一樣陳舊,一樣過時了。只有陳獨秀教授成了托洛斯基派,在獄中憔悴孤獨,苦度時光。

  立夫生xing就是激進的xing格,自日本回guo後,看到在激進狀態之下的中guo,和他離guo時的情形根本上大有不同了。但是他並沒投身于此項戰鬥之中,一則是,他天生是個人主義者,不願完全加入哪一派。他的本xing是,若逢大家都異口同聲附合一個意見時,他偏要表示異議。他頭腦清楚,有真知灼見,所以不願接受錢玄同對中guo舊文學的诋毀。並不是他個人不喜歡錢玄同,因爲錢玄同天真自然,像孩子一樣害羞,這就表明他有接受新的現代思想、事物的無限希望。因爲有一個歸guo的留學生告訴他,說俄guo作家杜思退益夫斯基比《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更偉大,錢玄同就立即信而不疑。錢玄同有一點兒精神病——這種精神病往往使病患者升華而成天才。錢玄同住在大學的宿舍,雖然沒有和太太分居,卻單獨居住,說話時常常臉紅,老是愛嘻嘻的笑。立夫並不崇拜他,但是喜歡他。

  立夫的激進的精神常受木蘭和莫愁的抑製。夫婦二人常常在燈光之下談論這些緊急的問題。他們討論這些問題唯一實際的結果就是,他們必須多學一點兒英文,英文可以說是了解這個新世界的一把鑰匙。立夫在日本學的英文太糟。他能讀英文書,但不能用英文會話,用英文說起話來,他的表達能力還不如他meimei環兒的一半,環兒可從沒到外guo去過。

  莫愁的普通見識,一直不斷的影響立夫。

  立夫問:“爲什麼你反對男女合校?”

  莫愁回答說:“因爲女孩子不應當受男孩子那樣的教育。

  她們生活的目的不相同。”

  莫愁願意舉出具ti的例子,而不願推論出理由來。立夫問到她令人煩惱的自由戀愛這個問題時(當時的意思是男女自由選擇意中人結婚),莫愁只是回答說:“你看看素丹吧!”

  于是這個問題對莫愁來說,就算有答案了。

  可是立夫,在感情上,是受木蘭熱戀的影響而喜愛中guo舊的一切,就猶如受莫愁的日常的見識的影響而批評一切新的東西一樣。木蘭還是喜愛林琴南,這是她少女時期就崇拜的老作家。因爲忠于林琴南,木蘭易于對革命派挑剔嚴酷。木蘭對中guo舊東西有感情上的熱戀,立夫因爲知道文學上美的真義,他也有木蘭的想法。林琴南當時已是一個胡須稀疏的老人,他說的北京話是帶福州口音的,聽來非常要命,聲音軟而低。在曾家時,他不辯論這些問題。他只是覺得在曾家愉快而舒適。曾家好像是個失敗主張者最後的一個城堡據點,在此無須爭辯,只有了解ti會。在這方面有安靜中的尊嚴,這就可以影響人的判斷。木蘭和立夫覺得,即使在內心對此稍有相異的想法,也是亵渎不敬。

  只有姚思安先生一個人,依然持有異議,在他的談話裏,立夫覺得他仍然持革新之論。

  立夫問:“他們現在提倡那些幼稚的東西,您認爲有道理嗎?他們甚至連祖先崇拜都攻擊。他們要把所有舊的一掃而空。他們甚至把‘賢妻良母’都罵做是阻礙婦女發展獨立的低落觀念!”

  姚先生說:“讓他們去做。他們主張的若是對,自然會有好chu;若是錯,對正道也沒有什麼害chu。實際上,他們錯的偏多,就猶如在個人主義上一樣。不用焦慮,讓他們幹到底吧。事情若是錯,他們過一陣子也就膩了。你忘記《莊子》了嗎?沒有誰對,也沒有誰錯。只有一件事是對的,那就是真理,那就是至道,但是卻沒有人了解至道爲何物。至道之爲物也,無時不變,但又終歸于原物而未曾有所改變。”

  這位老人的眼睛在眉毛下閃亮,他猶如一個精靈,深知長生不朽之秘一樣。甚至在大學的課堂上,立夫也未曾聽到這套理論。他覺得其中大有真理。

  姚老先生繼續說:“就拿這次的文學革命來說,很多人以爲有道理。爲什麼?因爲其中總有點兒對的地方。不管什麼運動,時機不成熟,就不會發展,而那項運動的主張,很多人一定能切實感覺得到才行。很多人覺得中guo的舊的非掃蕩消除不可,不然我們永遠沒法子進步。人心思變。你不能去助長,也不能去阻止。是有過分的地方,但是人不會老是看不出來,不會一直保持下去。荒唐無理的主張,是不辯自明的。就像壞油漆,自己總會剝落的。現在你們希望這個老中guo要改變!看看這些個政府,軍閥,政客!”

  提到當時的軍閥政客,又燃起立夫激進的怒火。他那時不再想他的近qin骨肉,也不再想使他如今生活如此舒服的人生關系。他頭腦想象出一幅奇形怪狀的軍閥政客的嘴臉圖——又想象出集新舊文化中之至惡所構成之最醜最怪的人物圖形。大地上的怪物再沒有比穿梭平津途中鑽門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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