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的孩子在晚上八點鍾左右吃下兩塊沖稀的糕,然後入睡。半夜一點鍾需要喂一次
,量爲一瓶,換洗的幹尿褯子一律晾在室內鐵絲上。王颢已經摸透了這孩子鬧夜的規律,到時候會跟孩子一起醒來。夜深人靜,孩子哭醒時,眼睛裏放射出一種小動物的憂郁神情,哭泣也像胡小緘豢養的貓。
王颢一個多星期沒歸家了,因爲三通夜出晝伏,她正好在她不在家的時候給她料理孩子。
王颢正睡得迷迷瞪瞪,樓道裏響起一陣腳步聲,她警覺地豎起耳朵,三通和劉灺已經撞門而入,嘴裏嘻嘻哈哈,兩大包東西扔在了頭。
“喂,懶蟲!”三通一邊朝孩子走,一邊叫王颢。
“出來啦?”王颢發現劉灺,驚喜地坐起來。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劉灺看見王颢上半身只繃著只罩,露出腼腆。
“這世界上誰能逮住她?我算誰能耐!”三通抱起孩子,在給孩子哺前從鐵絲上拽下條毛巾蘸著
擦了一把
房,“咝——輕點,餓死鬼托生的!”
“那他們說逮住你了,我一猜就是詐廟,狗日的這幫!”
王颢看見塑料袋裏是幾條聖羅朗香煙,另一袋裏有兩瓶精裝xo人頭馬。她問是怎麼回事,兩個人只是笑不回答。她打開一包香煙,盤坐
上,抽著,說:“發黴了。”
三通說劉灺總覺得這一趟進去冤枉,所以必須得惹點麻煩,才能在心裏扯平。
劉灺說如果當今幹三通這一行也跟下圍棋似的評段,三通入八段綽綽有余。
兩個人互相損,開始揭老底。
原來,三通是在酒吧裏碰到劉灺的。當時劉灺身上沒帶錢,正在跟櫃臺老板娘玩一張拾元紙幣當一百元使喚的遊戲,在吧臺幽暗的燈光下,兩種紙幣的印與圖案都差不多,老板娘收下拾元時嘴裏還在唱著找九十二元。三通發現是劉灺,喚他到自己桌上,兩個人談起各自在這段時間裏的遭遇;一杯“花好月圓”喝下一半時,劉灺借上衛生間的空子勾搭上兩位女士,並邀請兩位女士吃宵夜,三個人返回經過三通身邊,劉灺裝著不認識三通連理也不理她,坐在鄰桌空位置上。兩位女士身上穿的全是名牌,劉灺讓她們隨便點菜,撿自己愛吃的點,然後自己又撿著價最貴的要了幾道。二位女士被劉灺花哩胡哨的套數所迷,大頌其潇灑。菜上齊的時候,劉灺裝做忽然想起,讓酒吧小
拿來六條聖羅朗香煙和兩瓶人頭馬xo,贈給兩位女士,兩位女士受寵更是樂得忘形。在一旁喝下兩份飲料的三通看著這裏,看出這兩個女人亦非正經貨
。酒過三巡,劉灺提出買兩只塑料袋把饋贈物品包裝一下,撿起煙酒朝櫃臺去,一去就再也沒回頭。三通一直等到酒吧小
給二位女士送來付款單,才起身離開。她看見二位女士仍然興致勃勃地等著劉灺歸來。
“欺負人家女孩子算什麼本事?”王颢說。
“咦?是她們上來貼我的,讓我陪她們去跳舞,還爭著嫁給我呢!”
“嗬嗬,你好像多麼仁慈似的,甭理她。”三通放下孩子,把煙酒收進櫃裏。
“給你兩條吧。”劉灺扣下兩條聖羅朗,遞給王颢。
“她不是嫌棄嗎?”三通說。
“當然,這種創收的方式不是不可取,但咱們也應想點兒別的活法,這麼下去總不是長久之計。”
“那你出出主意?”
“我哪兒知道。不過咱們應該有個立腳點,比如弄個飯館攤位,或固定收入的打工。”
“有機會,又不是沒機會,你自己不爭取。”三通抱怨,“郭總不是聘你當公關秘書嗎?”
“我敢去嗎,你還沒把表還給人家呢。”
“還表好說,他給咱們仨安排了工作,表就在我兜裏。”王颢看出三通一直在尋找機會再次靠近郭永晟,就沒再搭話茬。
劉灺在一旁聽著,說他有一位過去的同學,是一家個餐飲店經理,前幾天找到他家打算出讓鋪面,讓他父母幫助物
租賃對象。
“幹嗎不幹了,准是效益不好。”三通猜測。
“他本來是學攝影的,現在打算和別人搭夥幹攝影廣告公司,不幹餐飲了。”
“說承租費多少了嗎?”
“好像是……當時說誰要是感興趣可以到店裏看看,再面談。”
“多大面積有?”
“幹嗎,你還真想幹?”
“你去過嗎?”
“沒,但有地址。”
“市口呢?”
“離市中心不遠,臨街鋪面,剛裝修好沒多少日子。”
“怎麼樣,合適就盤過來,總比幹呆著強。”
“幹餐飲可特別累,甭當是躺在上點錢的活。”
“沒有不累的。”
“就是,幹哪一行不挨累呀!”
三通聽出話音,不再言語。
“王對,應該有個自己能做主的工作。”
“你肯定人家沒轉手包出去嗎?”
“先等等,我去敲個電話摸准了,我也是有一搭無一搭卯一耳朵。”
中午,三個人坐出租車在市裏轉了半天,找到劉灺說的那家“老飯店”。
飯店蝸在一條窄巷內,而且是一條遠離鬧市的居民巷。也不知是店主資金不足,還是刻意追求格調,店門面用粗糙的松樹皮裝潢,兩扇木頭門歪歪扭扭,貼著朱紅對聯。
小米粥疙瘩頭粘豆包二斤白酒上山敘
大馇飯激菜粉貼餅子一碗紅薯下鄉聊
橫批:酸甜苦辣鹹
推門入內,店裏影影綽綽地點著幾盞煤油燈,映亮牆壁上毛主席像和語錄。半明半暗的光線裏,他們三個人磨肩擦踵;不一會兒,劉灺的同學露面,跟劉灺年齡相仿。長得也有點像,穿一身防綠軍裝,綠軍帽,腰紮武裝帶,
前別著一枚碗口大的紅
紀念章。
劉灺爲他們做了介紹,經理吩咐手底下的備茶。幾個跑堂的亦是六七十年代知識青年裝束。
“您過?”三通問。
“我哪能趕上那個好時候?”經理說,“我跟他是同學。不過我叔叔去過黑龍江,種了八年谷子,我嬸也是。”
跑堂的端來煙笸蘿,裏面盛著些揉碎的蛤蟆頭煙葉子和幾張月份牌紙。
“開這個店不過是考慮到上輩人的心理,把他們帶到回歸夢裏的路口,這些主兒現在都混起來了,腰裏都趁,全城每個知青來這裏一趟,咱就發不了的發了。就算他們不來,這裏全是野菜粗糧,現在趁款的不都是吃膩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嗎,不都找著沒油的東西嚼嗎,正好,這裏全給他們預備了,而且價格遠比飯店酒樓便宜,喂,音樂呢!音樂起!”
經理沖著黑暗喊。一會兒,轟地響起音樂來,是一首爲毛主席指示譜曲的蘇州評彈。
三個人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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