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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項鏈》第25章

崔京生作品

  分不清是什麼時辰了。

  一陣電話鈴驚醒王颢,她騰地坐起來,抄起電話筒。

  “喂?”

  她聽出是何全聲音,松出一口氣。外面的天已經大亮,耀眼的陽光照射進地下室裏,頭頂上樹根底下一群麻雀在創土。

  何全的語氣急促,透出試探。

  她只好告訴他目前的交涉很有希望,不去談事態真相,生怕這個開摩托車的年輕人在哥哥面前流露出什麼。

  何全說何平聽到消息以後一夜沒睡,睜大眼睛默叨一句相同的話。

  “最好叫護士給他打一針催眠的葯。”

  “打了,打了好幾針,就跟打的是興奮劑似的。”

  何全再次問起嫂子什麼時候能出來。

  她胡亂應酬了一句。

  “我已經通知了不少人,包括我哥的老朋友和那些早就沒聯系的中學同學,讓他們都來,他們也都答應了,我哥他們公司裏領導連開會的時間都後移了,答應到齊。”

  “什麼時候?”

  “上午,我想上午比較合適,如果嫂子下午出來,他們還可以等,如果上午出來,正好。”

  “我看還是放在下午吧。”王颢看看表,十點半了。“到現在還沒回音呢!”

  “可我已經通知出去了?”

  “是嗎?只好這樣了。”

  “只好了,咱們隨時聯系。”

  “我就守在電話機邊上。”

  “謝謝你了,太謝謝你了。”

  她放下電話,重新躺在chuang上,腦袋裏暈暈乎乎,忽而是陌生的小鎮街巷,忽而烈日下的長途汽車,忽而又是警察的臉交替著旗袍下的大tui,貫穿這些雜亂念頭的是總也響不斷的電話鈴聲。她知道這是幻覺,但又無法排除,每一陣鈴聲都會驚醒她;她驚坐起,呆望著安靜的四周……問題是她每次都不敢馬虎,生怕疏漏了馬中隊長的電話。

  她這樣折騰了一宿,控製著自己的神經系統,使自己總是chu于半睡眠的打盹狀態。漸漸,頭頂上麻雀的叫聲遠去……

  蓦地,她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她坐起來,聽明白確實是敲門的聲音,下地到門口,問:“誰?”

  “夥,斯梅裏翁塞特……”

  她隔著門聽不懂外面說的什麼,問:“你到底是誰?”

  “卡門抄梅契特!”

  她貼著門,聽見門外的人在跟鄰居說著什麼,更重地敲了幾下門。她打開門,看見是個留長發的小夥子,開始她當是劉灺,驚了一下,小夥子與劉灺長得有點像,穿著一身薄料子灰se工作服,背一只帆布包。

  “找誰你?”

  “就找你,來多少遍了,今天總算堵上了!”

  “幹嗎?”

  “抄煤氣表!”小夥子說話很快,好像有點生理缺陷,“凳子有嗎?”

  “有。”她搬了一張椅子,放到煤氣表下。

  小夥子tuo掉一只鞋,單腳獨立踩在椅子上,掠了一眼煤氣表上的數字,咚地一聲掉下來,蹬上鞋,填好單據。小夥子這個動作很娴熟,只是尼龍襪子破了兩個洞。

  “你們家用的挺省。”小夥子說,筆夾到耳朵上,撕下單據遞給王颢。

  “完了?”

  “幹嗎,你還想留我吃中午飯嗎?”小夥子走到門口站下。

  “下趟吧,你不是老來抄表嗎?喜歡吃什麼告訴我。”

  “喜歡吃龍蝦,就著茅臺。”小夥子頭也不回地出門,登上樓階,嘴裏還在說:“喜歡吃的多了,穿山甲果子狸貓頭鷹……”

  已是中午時分,王颢聽見肚子裏饑腸辘辘,胃也在發出收縮的動靜,打開冰箱,取出一袋面包片,抹了些桑椹醬和黃油,塞進嘴裏,又沖了杯果珍,用勺子攪動著;進進出出時總不免看一眼電話,生怕話筒沒擺好,對方打不進來。

  吃到一半喝到一半,她蓦地想起起chuang以後還沒刷牙洗臉,拍了自己後腦勺一巴掌,扔下面包沖進衛生間。她看到鏡子裏是糟糕極了的一張面孔時,頓時又失去了梳洗的心思,調動臉的角度,看到自己在沒化妝的情況下,臉上罩住一層灰,眼袋耷拉下,看著比胡小緘年紀還大。

  她關上了shui龍頭,扔掉牙刷,悻悻離開衛生間,繼續吃那幾樣丟下的東西,感到如同嚼蠟,手裏拈著還剩下的一角面包倒回到chuang上,閉上眼睛,邊睡邊吃……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艘船上,四周全是濃霧,推不開趕不散,一只霧鍾在朦胧裏敲著,發出當當當的聲音……

  她猛地驚醒,聽見是電話鈴響,赤著腳跳下地抓起話筒,“喂噗——”她剛要張口說話,一團浸透了唾液的面包從嘴裏掉出來,貼在話筒上。

  “喂,是我,我呀!”

  “喂……”她一邊擦抹著話筒一邊叫。聽出是上官侯的聲音。

  “喂?你怎麼了?”

  “沒怎麼?”這個時候接到上官侯的電話,她有些意外,但心裏又很希望從上官侯那裏得到幫助,她振奮起聲音說,“我一直在找你!”

  “我都在呀?有事嗎?”

  “嗯,遇到點麻煩,其實事情起因你知道,應該說是個誤會,早過去了。但沒想到節外生枝……”

  她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唔,我打電話給你也正是因爲這件事。”上官侯聽完用一種低沈的語調說。

  “你知道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是不是中暑了,還是吃錯葯了?”上官侯頭一次用這種口吻跟她講話。

  她愣住,這聲音使她心裏一陣痛楚,再無話可說。

  上官侯奉勸她千萬別管這類閑事,別被暫時的感情沖動所迷惑,別說是一個記者的能量,就是那裏三個中隊長加到一塊,再加上所長政委,也沒權決定這件事,犯人走出鐵門是需要執法機關簽發證明批准的,如果想靠人情去通融,是不切實際的。警告她,犯人都有犯罪的天xing,這是他多年與罪犯打交道的結論,切莫被幾滴乞憐的眼淚蒙騙,好心不得好報,事後懊悔。又以一位長期工作于司法宣傳崗位記者的口氣,對她谙世不深表示諒解,並出主意提出補償辦法,可以買些補品送到醫院裏,還可以寫一篇道德警鍾方面的文章他負責發表……

  “你別忘記,當初也正是你給了我那個電話號碼,給了我生活的希望。”王颢說。

  “可那是因爲我對你的好感,才這樣做的。”

  她手握住話筒,感到一陣冰涼徹骨,渾身凍結,話筒裏聲音變得陌生又模糊……

  “我已經找過馬中隊長了。”

  “她也不可能幫你忙!你還不了解她!”上官侯慢悠悠,好爲人師的口氣。

  “可她已經答應了我,讓我等她回音。”

  對方立刻換上一種嚴厲的口氣,勸她對許諾的前景別太樂觀,司法界的“等回音”不過是一種客氣的托辭,屬于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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