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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儒》自序

第2小節
胡適作品

  [續說儒自序上一小節]思想chao流又有何曆史的關系。在這些問題上,我們不免都感覺不滿足。

  若如太炎先生的說法,廣義的儒變到狹義的儒,只是因爲“周之衰,保氏失其守”,故書算射禦都不從儒者傳授出來,而孔子也只好“自詭鄙事,言君子不多能,爲當世名上顯人隱諱”。這種說法,很難使我們滿意。如果《周禮》本不可信,如果“保氏”之富本來就是一種烏托邦的製度,這種曆史的解釋就完全站不住了。

  太炎先生又有《原道》三篇,其上篇之未有注語雲:

  儒家、法家皆出于道,道則非出于儒也。

  若依此說,儒家不過是道家的一個分派,那麼,“儒”還夠不上一個“類名”,更夠不上“達名”了。老說這裏的“儒”只是那狹義的私名的儒,那麼,那個做儒法的共同源頭的“道”和那最廣義的“儒”可有什麼曆史關系沒有呢?太炎先生說,“儒法者流削小老氏以爲省”以原道上》),他的證據只有一句話:

  孔父受業于征藏史,韓非傳其書。(《原道上》)

  姑且假定這個淵源可信,我們也還要問:那位征藏史(老路)同那廣義的“儒”又有什麼曆史關系沒有呢?

  爲要補充引申章先生的說法,我現今提出這篇嘗試的研究。

  “儒”的名稱,最初見于《論語民子說的

  女爲君子儒,毋爲小人儒。

  我在上文已說過,這句話使我們明白當孔子時已有很多的儒,有君子,有小人,流品已很雜了。我們要研究這些儒是什麼樣的人。

  我們先看看“儒”字的古義。《說文》:

  儒,柔也,術士之稱。從人,需聲。

  術上是有方術的人;但爲什麼“儒”字有“柔”的意義呢?“需”字古與“奧”相通; 《廣雅·釋治》 :“奧,弱也。”耍即是今“轎”字,也寫作“軟”字。“需”字也有柔軟之意;《考工記》:“革,慾其條白而疾院之,則堅;慾其柔滑而膽脂之,則需。”鄭注雲:“故書,需作製。鄭司農雲,儒讀爲柔需之需,謂厚脂之韋革柔需。”’《考工記》又雲:“厚其錯則木堅,薄其銀則需。”此兩chu,“需” 皆與“堅” 對舉,需即是柔類之要。柔軟之需,引伸又有遲緩儒滯之意。《周易·家傳》:“需,須也。”《雜卦傳》:“需,不過也。”《周易》“澤上于天”(三三)爲失,而“雲上于天”(王三)爲需;央是已下雨了,故爲決斷之象,而需是密雲未雨,故爲遲待疑滯之象。《左傳》哀六年:“需,事之下也。”又哀十四年:“需,事之賊也。”

  凡從需之字,大都有柔弱或儒滯之義。“懦,弱也。”“孺,ru子也。”“懦,駕弱者也。”(皆見《說文人人孟子賺“是何德滯也”。凡從要之字,皆有弱義。“唾,弱也’*說文》);段玉裁說頓即是儒字。稻之軟而粘者爲“涵”,即今糯米的的糯字。《廣雅·釋估》:“須,弱也。”大概古時“需”與“耍”是同一個字,古青同讀如灣,或如糯。朱駿聲把從奧之字歸入“乾”韻,從“需”之字歸入“需”韻,似是後起的區別。

  “儒”字從需而訓柔,似非無故。《墨于·公孟》篇說:

  公孟子戴章甫,借忽,懦服而以見于墨子。

  又說:“公孟子曰,君子必古言服,然後仁。

  又忙f儒》將說:

  儒者四,君子必古言服,然後仁。

  《苟子·儒效》篇說:

  逢yi成帶(《韓詩外傳》作“博帶”),解果其冠,……是俗儒者也。

  大概最古的儒,有特別的yi冠,其製度出于古代(說詳下),而其形式——逢農,傅帶,高冠,授編——表出一種文弱迂緩的神氣,故有“儒”之名。

  所以“儒”的第一義是一種穿戴古yi冠,外貌表示文弱迂緩的人。

  從古書所記的儒的yi冠上,我們又可以推測到儒的曆史的來曆。《墨子》書中說當時的“儒”自稱他們的yi冠爲“古服”。周時所謂“古”,當然是指那被征服的殷朝了。試以“章甫之冠”證之。《士冠禮記》雲:

  章甫,殷道也。

  《禮記儒行》篇記孔子對魯哀公說:

  立少居魯,yi逢掖之yi;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懦服。

  孔子的祖先是家人,是殷王室的後裔,所以他臨死時還自稱爲“殷人”(則檀引)。他生在魯guo,生于殷人的家庭,長大時還回到他的故guo去住過一個時期(位記阿l子世家》 不記他早年居宋的事。但《儒行》篇所說無作僞之動機,似可信人他是有曆史眼光的人,他懂得當時所謂“儒服”其實不過是他的民族和他的故guo的服製。儒服只是殷服,所以他只承認那是他的“鄉”服,而不是什麼特別的儒服。

  從儒服是殷服的線索上,我們可以大膽的推想:最初的儒都是殷人,都是殷的遺民,他們穿戴gu的古yi冠,習行殷的古禮。這是儒的第二個古義。

  我們必須明白,殷商的文化的中心雖在今之河南,——周之宋衛(衛即殷字,古讀殷如yi,挪韋古音皆如yi,即殷字)——而東部的齊魯皆是殷文化所被,殷民族所居。《左傳》以晏子春秋》外篇同)昭公二十年,晏嬰對齊侯說:“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激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後太公因之。”依《漢書·地理志》及杜預《左傳注》,有逢伯陵是殷初諸侯,蒲姑氏(椒書》作薄姑氏)是殷周之間的諸侯。魯也是殷人舊地。《左傳》昭公九年,周王使詹桓伯辭于晉日:“……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東土也。”孔穎達《正義》引服虔回:“蒲姑,齊也;商奄,魯也。”又定公四年,衛候使祝怕私于芙弘日:“……著武王克商,成王定之。……分魯公以大路大旗,夏後氏之滿,封父之繁弱(大弓名),殷民六族——條氏,徐氏,蕭氏,索氏,長勺氏,尾勺氏,——使帥其宗氏,輯其分族,將其類醜(醜,衆也),以法則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職事于魯,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士田陪敦,祝宗蔔史,備物典策,官司彜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食,而封于少辎之應。”這可見魯的地是商奄舊地,而又有新徙來的殷民六族。所以魯有許多殷人遺俗,如“毫社”之把,屢見于《春秋》。傅斯年先生前幾年作《周東封與殷遺民》(附錄)一文,證明魯“爲殷遺民之guo”。他說:

  按秋陽《左傳賄所謂“毫社”者,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毫社”屢見于格秋經》。以那樣一個簡略的二百四十年間之“斷爛朝報”,所記皆是戎機會盟之大事,而是社獨占一位置,則是社在普之重要可知。且《春秋》記“毫社(松羊階蒲社)災”在哀公四年,去殷商之亡已六百余年(姑據犧鑒外紀》),…·,·是社猶有作用,是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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