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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去》第四節

董懿娜作品

  唐文皓還只沈浸在唐傑的前半段話所帶來的感慨之中,唐傑的後半段話他根本沒有在意到。

  唐文皓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到葯房,梅纾雲還沒有下班,唐文皓就迎著寒風站在葯房對面的街角等。手攥著口袋裏的那一封兒子寫給梅纾雲的短信。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總算等到了梅,梅看著灰頭土臉疲憊憔悴的唐文皓心裏就有點難過。兩個人找了一家點心店,要了些馄饨和生煎包,唐文皓顯然餓了,也顧不得斯文,把唐傑的信給了梅自己先吃了起來。梅的心底有說不出的滋味,這些天一個人上下班,回家面對說不上幾句話的陳東平,唐文皓走了,自己整個人都感到空落落的。象是隨風而舞的羽毛,輕飄飄地浮在那裏。夜深了,躲在被窩裏有一種慾哭無淚的感覺。有些怕,有些孤獨感,還有委屈、惆怅和思念,絞在一起讓梅徹底地失眠。又不得不裝作熟睡的樣子,擔心讓陳東平覺察什麼來,人不能動,心是動的。這樣一連折騰了幾天,人好象一下子瘦了一圈,疲憊至極的感覺。現在,唐文皓回來了,又帶來了一份對梅表示出一些理解的信,梅只覺得有淚想往眼眶外面擠,但因在公共場合,梅迫不得已忍住了。

  兩人從飲食店退了出來順著有樹蔭的街走著,互相說著ti貼的話。唐文皓不自覺地握著梅扶在車把上的手,握了很久彼此都沒有覺察。

  老唐,你休息一天再去上班吧,這些天路上太累了。

  梅醫生,梅--你也要好好休息,你瘦了。

  梅的眼淚流出來,夜幕已經沈重地挂下來,樹蔭底下的唐文皓看不清楚梅的臉,但已經感覺梅消瘦細長的手正握在自己的手裏,手背上有幾顆冰涼的shui滴落的感覺。他伸出手去扶梅的肩,身邊已有人走過,唐文皓又收了回來。梅也覺察到自己的失態。這一晚那個蒙著面紗的契口被打開了一個小口子,雖仍是天涯卻已有比鄰的感覺了。

  梅開始和唐文皓約會,是真正稱得上幽會的那一種。彼此都要上班,于是就想盡辦法調休,那樣的年頭人都是老老實實的,開溜之類的事幾乎沒有,更何況是爲了這樣的事,想起來就讓人心跳臉紅。于是下班後那段大約半個小時的散步被拖得長而又長。爲了避開同事們的視線,唐文皓再也不敢到葯房的附近來等梅纾雲,而是彼此繞道而行,挑了一條比較僻靜的街,沒有什麼機會可以遇見熟人的路。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大家都相對無言地走著,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那種就在身邊的感覺真的是很好。有兩次,梅利用調休的上午到唐文皓的家,鄰居們都去上班了,唐雯也去學校上課了,唐文皓也特地告了假在家等梅。唐文皓會將梅擁在肩頭,梅緊張地會哭,彼此默不作語地相擁而泣。唐文皓的手微顫著,梅發際和耳畔散發出的清香讓他不能自持。他只是想緊緊地靠著梅,拽住她,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卻有著怕失去的驚恐。纏綿和溫柔是在驚懼中褪盡了最初的jiao豔。梅起初是有些自責,甚至有著懷疑自己是否墮落的愧疚,然而那是一道讓人無法阻擋,自己誘惑著自己的門,讓人不自覺地想去靠近想要陷入,甚至在明知自己在做著一些不合情理的事,也會任著xing子做下去。人就象著了魔一樣,好象所有的期冀、快樂、滿足都在這樣的過程中被一一圓滿了起來。這並非是愛,而是迷戀和狂熱,愛太抽象,迷狂卻是踏實而可愛的。梅俯在唐文皓的肩頭,可以聞到唐文皓深上隱隱傳來的幹淨的氣息,如散淡的幹草的味道,她覺得有微醉的感覺。她會迅即想到陳東平,那種混合著酒肉,煙味和濃重的塵土味的氣息。梅覺得有一種窒息的壓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唐文皓小心地用手去撫,梅更是抑製不住自己的傷感,唐文皓扶著如墜倒一般的梅,吻到梅的長發和微燙的額頭,梅的眼淚滴到自己的心尖上,刀滑過一般地生疼……

  這樣的幽會很難得,越少就讓人生出更多的遐思,在無數的想象的空間中去填補現實中所不能實現的美好。更多的時候就是打一個電話,葯房裏總是很不夠安靜,常常是最簡短的幾句寒喧過後,就將電話挂了。只是想知道彼此都在牽挂都很安好,心已就定了。

  陳東平意識到梅近來的神思不定,還以爲是梅想念兒子,梅只說是自己近來身ti不太好,有點集中不了心思,陳東平也就將想要把兒子接上來的念頭擱了下來。愁眉不展,神情淡若的梅更是添了幾分溫柔的妩媚,陳東平有時看著燈下一邊織毛yi一邊若有所思的梅纾雲,就會騰升出很多的欣喜和難言的渴望,只是他覺得梅好象一直都很平淡,陳東平的努力和討好並沒有激起過梅的熱情。陳東平倒也沒有太過在意,梅在他的眼中更多的時候是一道風景,一幅畫,一個燈光下朦胧的輪廓,他只要感受到她是他的妻子就很滿足了。對于這些,梅是感激著陳東平的包容的,雖說是對他粗線條的生活方式的厭煩,但陳東平也是給了她適度的空間,在兩人生活中從不爲難她。想到這裏,梅會有愧疚,她只是覺得自己好象從嫁入陳家那天開始就錯了,這個錯,錯得太久遠根本是無法理清頭緒的了,事到如今,已經是離了譜。梅差不多在萬千頭緒中都忘了去追究和反省自己的愧疚了。有那麼幾次,在深夜,梅突然間會驚醒,屋子裏的一切都象是熟睡過去了一般,身旁的陳東平發出輕微的鼾聲,梅想到了要離開,離開這個家。那個念頭最初湧上來的時候會帶來一些欣喜,她想象中可以與唐文皓在一起過執手相看兩不厭的生活,然而很快就感到了風雲突變的恐怖,一場不可想象的戰爭就在前方,而且要牽連到各方面的人和事,那將是一場遙遙無期的折磨。想得梅開始懼怕,開始心寒。夜就這樣濃重地挂在周圍,沈而密地阻住了梅的思量,有如窒息般地壓抑。

  梅想到了兒子陳亮,心裏泛起陣陣酸楚,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失眠,無聲的淚溶在一大片的黑se憂郁裏面。人憔悴了下來,也只能夜夜將這樣的傷悲留在夜裏,留給自己。

  梅知道自己該趁著一切的災難還沒有爆發之前作一個抉擇,最好的辦法是原地不動,想過的,念過的,甚至已經付出的情感就隨著往事散去吧。那個年代,人們想著只是平安地度過,是夾著尾巴帶著驚恐余悸未了地過著每一天的。然而每個人的嗅覺和視覺都變得異乎尋常的靈敏,心態裏多少有些鬼魅,最好是別人能出點什麼事,然後大家的心理張力在極度的緊張之余可以得到暫且緩釋的機會。別人芝麻大點的事會被那些心浮氣躁心懷叵測的人張揚得非同小可,閑言碎語就會演變成滅頂之災。梅已經意識到那即將到來的一種可怖,事實上已經有一些私下的議論傳到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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