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悲劇的誕生卷曙光上一小節]家們已經在控訴悲劇的害了。在剛剛開始的這樣一個充滿危險的時代裏,勇敢和男子氣的價值提高了,這樣的時代也許會使靈魂又逐漸堅強起來,以致迫切需要悲劇詩人,而悲劇詩人暫時還有點兒多余,——我這是用最溫和詞來說。——接著,對于音樂來說較好的時代(肯定也是較惡的時代)也許會再度到來,那時藝術家把音樂奉獻給特立獨行的、內心堅強的、受極其嚴肅的真正激情支配的人們。可是,對于正在消逝的時代中今日那些過于好動、發育不全、個
殘缺、好奇貪婪的渺小靈魂,音樂又有何幹!175
商人文化的基本思想。——人們現在一再看到,一個社會的文化正在形成,商業是這種文化的靈魂,正如個人的競賽是古希臘文化的靈魂,戰爭、勝利和法律是羅馬文化的靈魂一樣。商人並不生産,卻善于爲一切事物定價,並且是根據消費者的需要、而不是根據自己真正的個人需要來定價;“誰來消費這個,消費掉多少?”這是他的頭等問題。他本能地、不斷地應用這樣的定價方式:應用于一切事物,包括藝術和科學的成果,思想家、學者、藝術家、政治家、民族、派乃至整個時代的成就。他對創造出的一切都只問供應與需求,以便替自己規定一樣東西的價值。這成了整個文化的特征,被琢磨得廣泛適用卻又至爲精微,製約著一切願望和能力:你們最近幾個世紀的人們將會爲此自豪,倘若商業階級的先知有權交給你們這筆財産的話!不過,我不太相信這些先知。用賀拉斯的話來說:讓猶太人阿培拉①去相信吧(creb dat zudaeus ape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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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培拉,賀拉斯詩中一個輕信的猶太人。177
學會沈默。——哦,你們這些世界政治大都市中的油嘴滑之徒,你們這些年輕有才、求名心切的家夥,你們覺得對任何事情——總會有點事兒發生的——發表你們的意見乃是你們的義務!你們如此掀起塵囂,便以爲自己成爲了曆史的火車頭!你們總在打聽,總在尋找
嘴的機會,卻喪失了一切真正的創作能力!無論你們多麼渴望偉大的作品,孕育的深刻沈默決不會降臨你們!日常事務驅趕你們猶如驅趕秕糠,你們卻自以爲在驅趕日常事務——你們這些油嘴滑
之徒!——一個人倘若要在舞臺上充當主角,就不應該留心合唱,甚至不應該知道怎樣合唱。191
更好的人們。——有人對我說,我們的藝術訴諸現代的貪婪、無餍、任、怨恨、備受折磨的人們,在他們荒蕪的景象之旁,向他們顯示一種極樂、高超、出世的景象:從而使他們得以暫時忘憂,舒一口氣,也許還可以從這忘憂中恢複避世歸本的動力。可憐的藝術家呵,有這樣一種公衆!懷著這樣一種半牧師、半精神病醫生的用心!高乃依要幸運得多——“我們偉大的高乃依”,如同塞維涅(sévìngné)夫人用女人在一個真正的男子漢面前的聲調驚呼的那樣;他的聽衆也要高明得多,他以他自己的騎士的美德、嚴肅的責任、慷慨的犧牲、英雄的自製的形象能夠使他們賞心悅目!他以及他的聽衆是以多麼不同的方式熱愛人生,並非出于一種盲目的枯竭的“意志”,因爲不能滅絕它便詛咒它,而是視爲偉大和人道能夠並存的一個場所,在那裏,哪怕是慣例的最嚴格限製,對于君主專製和宗教專製的屈從,也不能壓抑住一切個人的驕傲、騎士精神、優雅和智慧,反而令人感到是一種刺激和動力,起而反對天生的榮耀和高貴,反對斷承而來的願望和熱情的特權!210
所謂“本身”。——從前人們問:什麼東西可笑?——就好象外界有些事物附有可笑的特征,而人們不過突然發現了它們罷了(一個神學家甚至認爲這是“罪惡的天真之”)。現在人們問:什麼是笑?笑如何發生?人們經思索而得出結論:並不存在本身善、美、崇高、惡的東西,而是有種種心境,
在這些心境之中,我們便把上述詞彙加到了我們身外身內之物上面。我們重又收回了事物的稱謂,或至少想起是我們把稱謂借給了事物:——我們且留神,按照這種見解,我們並未失去出借能力,我們既沒有變得更富有,也沒有變得更吝啬。216
惡人與音樂。——愛情的完滿幸福在于絕對的信任,這種幸福除了屬于深深猜疑的惡人和愠怒者,還會屬于別人嗎?他們在其中享受自己靈魂的異乎尋常的、難以置信卻又頗爲可信的例外!有一天,那種浩渺無際的夢幻似的感覺降臨他們,襯托出了他們其余一切或暗或明的生活:宛如一個誘人的謎和奇迹,大放金光,超出一切語言和形象。絕對的信任令人無言;是的,在這幸福的相對無言之中甚至有一種痛苦和沈重,所以,這種受幸福壓抑的靈魂常常比其他人和善人更感激音樂:因爲他們透過音樂猶如透過一片彩霓觀看和傾聽,他們的愛情仿佛變得更遙遠、動人而且輕松了;音樂是他們的唯一手段,使他們得以凝視自己的非常境況,並且借一種疏遠和緩解作用達于賞心悅目。每個戀人在聽音樂時都這樣想:“它在說我,它代替我說,它了解一切!”217
藝術家。——德人想靠藝術家達到一種夢想的激情;意大利人想因之擺
其實際的激情而得休息;法
人想從之獲得證明其判斷的機會,借機說說話。那麼,我們太低賤了吧!218
像藝術家那樣支配自己的弱點!——如果我們難免有弱點,不得不承認它們如同法則一樣淩駕于我們,那麼,我希望每個人至少有足夠的技巧,善于用他的弱點反襯他的優點,借他的弱點命名我們渴慕他的優點:大音樂家們是相當擅長此道的。在貝多芬的音樂中常常有一種粗暴、強橫、急躁的音調;在莫紮特那裏有一種老實夥計的和氣,必爲心靈和智慧所不屑取;在理查·瓦格納那裏有一種強烈的動蕩不安,使最有耐心的人也要失去了好脾氣,但他在這裏恰好回到了他本來的力量。他們全部憑借其弱點使人渴望其優點,十倍敏感地品味每一滴奏鳴著的靈、奏鳴著的美、奏鳴著的善。240
關于劇場倫理。——誰若以爲莎士比亞戲劇有道德作用,看了《馬克白斯》就會不可抵抗地放棄野心的惡,他就錯了。倘若他還相信莎士比亞本人與他有此同感,他就更錯了。真正受強烈野心支配的人會興高采烈地觀看他的這一肖像;而當主角毀于自己的激情時,不啻是在這盆興高采烈的熱湯裏加上了最刺激的佐料。詩人自己感覺不同嗎?從犯滔天大罪那一刻起,他的這位野心家何等帝王氣派地走上他的舞臺,絕無一副流氓相!從這時起,他才“魔鬼似地”行動,並吸引相似的天效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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