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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歲月》九月

第3小節
彼得·梅爾作品

  [續山居歲月九月上一小節]—車頭駕鈍、車身佝偻,兩側已無車皮、輪胎扁平無紋。多年以前就該退休了。可是買一輛新車?便困難重重。送修?何必lang費錢?家裏不是有現成的機械手老婆嗎?每年只派上它幾星期用場,福斯坦會小心翼翼,開著它走鄉間小道,免得遇上那些多管閑事的小警察,啰嗦什麼煞車失靈啦、保險過期啦等等的荒謬規定。

  安莉的手段高明,老爺車一天清晨喘著氣發動了。車上載滿裝葡萄用的木製淺箱,淺度恰可容串串葡萄鋪上一層。淺箱成疊,沿葡萄藤置放,福斯坦、安莉和他們的女兒各持剪刀,開始采收。

  這是既耗時間又辛苦的工作。因爲作爲shui果吃的桌上葡萄,外觀與滋味幾乎同等重要;采下的每一串都要仔細檢查,有傷痕的、起皺折的,都要掐掉。葡萄串長得低,有時低到碰觸地面,有的又被葉子蓋住,采收的進度每小時僅幾十公尺——蹲下、剪斷、站起、查核,掐掉壞的、包裝好的。烈日當頭直撲肩頸,土地也從腳下蒸騰出熱氣,沒有樹蔭、沒有風,一天10小時的工作,除中午吃飯時間外,絕不休息。以後我看到shui果盤裏的葡萄,一定都會想到背痛與中暑。傍晚七點多,他們才進我屋來喝杯酒。他們疲憊不堪,渾身散發著熱氣,但心滿意足。葡萄長得很好,可用三四天工夫采收完。

  我向福斯坦說,他一定很高興這樣的天氣。他把帽子往後一推,我便看到帽緣下的額頭上有一條線,清晰地將原本白皙的膚se與太陽曬黑的部分分開。

  “天氣太好了,”他說:“因此不會持久。”他仰頭把酒一飲而盡,思考著可能降臨的災難。接下來便是暴風雨、嚴霜、鬧蝗蟲、森林火災,或遭原子彈攻擊。總之在第二批葡萄采收之前,一定會出狀況。就算都沒有,他也會因著醫生說他膽固醇太高,需要節食而自悲自憐。是啊,這真是個大問題。重申命運近來待他不仁不義,他又得可憐自己一番。

  我們的美酒

  家裏有一間單獨的儲酒房間,有好一陣子我都不習慣。不是華麗的酒櫥,也不是樓梯下的厭狹凹沿,而是真正的地窖,埋藏在房子底下。四面牆壁是終年涼冷的石塊,地面則是碎石鋪成,足夠存放三四百瓶酒。我喜歡把它擺滿。我們的朋友也有決心把它喝空,我于是有了借口,經常以qin善大使的姿態,走訪各地葡萄園,搜購好酒,免得渴著了朋友。

  我去過吉恭達和包姆村,也去過教皇城堡。這些名牌酒産地都不過一個村子大小,都是全心全意只種葡萄的小村。所到之chu,都看到酒窖的廣告,好像相隔幾十公尺就有一座酒窖。“請來品嘗我們的美酒!”我欣然接受邀請。在吉恭達的庫房、在包姆村的山上城堡,我都品嘗過。我發現“教皇城堡”有一種後勁足而易入口的酒,每公升30法郎,用塑膠桶裝,像車庫大拍賣一般毫不起眼。

  在一個比較昂貴浮誇的酒房,我要求試飲燒酒。一支雕花玻璃小瓶拿出來,一滴酒點在我的手背上:是要我聞、還是要我吮?我不知道。

  過了一會,我經過村莊,過目都是售酒的招牌,一路深入遍野葡萄的鄉間,直接向製酒人買酒。他們個個都qin切友善,以自己的産品爲榮。而且,至少對我而言,他們的推銷誘惑無可抗拒。

  下午兩三點光景,我離開大路,順著狹窄的石子小徑,在葡萄藤間行駛。聽說這條路通往一家酒窖,他們製造的隆河白酒,我常常喜歡在午餐時喝。只須買一兩箱,便可填滿酒窖中上次家中舉行狂歡酒會騰出的空位。

  短暫停留一下,不用10分鍾,買了酒就回家。

  小徑末端是一座寬大的房子, 成u字形。中間的院落裏,一棵巨大的樹木蔭涼下。一只昏昏慾睡的狼狗對著我無精打采地吠叫,算是盡到它作爲門鈴的功能。一個穿工作服的男人從拖拉機上走過來,手裏捧著一堆油膩膩的火花塞。他招起前臂讓我握。我想買些白酒?好哇。他本人正忙著修理拖拉機,不過他叔叔會來招呼我。“愛德華!你能不能來招呼一下這位先生?”

  木珠編成、懸在前門上的簾子掀開,愛德華叔叔走出來,在陽光下眯縫著眼。他穿著無袖汗衫、棉布工作褲,腳下是地毯拖鞋。他的腰圍十分可觀,足可與庭院樹木的身材相比擬,可是他的鼻子更是驚人。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鼻子——寬大多肉,鼻頭豔紅帶紫,紫se的線條從鼻側越過臉頰。顯然,這個人鍾愛他所製造出來的每一桶酒。

  獨自飲樂

  他微笑時,臉頰上的線條像紫se的胡須。“你好。請進來品酒。”他領我穿過庭院,推開兩重門,進入一座沒有窗戶的長形房子。“他要我在門內等著,他去開燈。從陽光刺眼的外面進來,我在屋內什麼也看不見,但我聞到一gu發黴的、決不會弄錯的味道,是空氣自己在品嘗那發酵的葡萄汁。

  愛德華叔叔開了燈,關上門,不讓熱氣滲入。只有一支燈泡,罩著扁平的錫燈罩。 燈下,一張長櫃桌周圍擺了6張椅子。昏暗的屋角有階梯向下,通往地窖。沿牆搭著木架,一箱一箱的酒堆在架上,老式冰箱在碎冰槽邊,發出低微的嗡嗡聲。

  愛德華叔叔在擦拭玻璃杯, —一舉向燈光察看後,才放在桌上。7支杯子整齊排列,又往它們身後擺放名種酒瓶,每安置一瓶酒,都附上贊語:“這白酒,先生是知道的,很好喝的新酒。這玫瑰紅,可不像蔚藍海岸的玫瑰紅淡而無味。13”的酒精含量,恰到好chu。這是淡紅酒,喝上一整瓶,可以照常下場打網球。這一瓶,恰相反,是冬天喝的。酒力10年不退。還有……”

  我希望要兩箱那種白酒,但他不理。他認爲,先生不辭辛苦而來,豈能不多嘗幾種酒再走?來吧,愛德華叔叔說,他要與我一同品嘗各種不同年份的美酒。他在我肩膀上重重一拍,讓我坐下。

  真是有趣。他告訴我哪一種酒是産自哪一片葡萄園,爲什麼某些坡地産淡酒,某些卻産濃酒。每嘗一口酒,他都連帶說明可搭配什麼食物,一邊說一邊咂she翻眼,形容其無上美味。我們在想象中吃了鳌蝦、吃了酸鲑魚,又吃了香燒ji、烤羊排蘸蒜泥醬、牛肉嫩橄榄、紅焖豬肉撒松露末。酒的滋味是一種比一種好,也一種比一種貴。我正在接受品酒專家的款待,除了坐下細品之外,別無他法。

  “還有一種酒你該嘗嘗,”愛德華叔叔說了:“雖然有些人覺得不合口味。”他挑出一瓶酒, 小心地倒了半杯。 深紅近黑的顔se。“很有特se的酒,”他說:“且慢,喝這酒需要配點東西。”他走開去,留我獨自品嘗,肚子裏的酒開始發揮作用。

  “好啦,”他把一只盤子放在我面前;兩小卷羊ru酪,撒著香菜、閃著橄榄油光。他又給我一把木柄小刀,看著我切開一片ru酪吃下去。氣味濃厚的ru酪,塞滿了我的口腔,這酒的味道,此時飲來如甘露瓊漿。

  愛德華叔叔幫我搬運酒箱上車。我真的買了這麼多嗎?一定是的。我們在那yin暗酒窖的歡宴上待了近兩個小時;人在這麼長的時間裏,買下多少東西都有可能。我頂著微醉的頭走了,還帶走一份邀約;下個月,來參觀葡萄收獲節。

  收獲季節

  采收葡萄是一年的農事gāo cháo。我們土地上的葡萄,在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收摘。福斯坦本想再晚幾天,但他仿佛得到有關天氣的私人情報,讓他相信十月多雨。

  采收shui果葡萄時的三人小組,現在加上了勞爾堂兄和福斯坦的爹。老爹的任務是緩緩跟在采葡萄人的後面,拿手杖往葡萄藤裏戳探,若找到漏采的葡萄串,便大聲叫嚷。這84歲的老人聲音仍清楚宏亮,足可讓前面的人聞聲回頭。他不像別人穿著短褲背心,他穿著毛yi、厚棉外套,還戴著帽子,好像在過涼爽的十一月。看到我妻手持照相機出來,他摘下帽子,梳理梳理頭發,戴回帽子,擺了個姿勢,下半身隱藏在葡萄葉後。他和其他的鄰居一樣喜歡照相。

  日複一日葡萄在吆喝聲中慢慢都采光了。滿載的板條箱堆放在卡車後面。現在,每天傍晚馬路上都奔馳著貨車和拖拉機,把堆積如山的紫se葡萄運往莫弱村的製酒合作社,在那裏秤重、測量酒精濃度。

  收成一切順利,並未如福斯坦預言的出差錯。爲了慶賀,他邀請我們隨他一道送最後一批貨去合作社。“今晚我們會算出總量,”他說:“你就知道明年你有多少酒可喝了。”

  卡車以每小時30公裏的速度,朝遠chu夕陽落地的地方搖擺而去。我們尾隨在後。卡車在小路上行駛,路邊到chu見掉下來的、壓扁的葡萄。好多車輛排隊等候卸貨,粗壯的紅臉漢子們坐在拖拉機上,輪到他們時,便把車開上平臺,把條板箱推上滑坡道——這是葡萄入瓶之旅的第一段行程。

  福斯坦卸完貨了,我們和他一起走進大樓,看我們的葡萄全進了一只不鏽鋼大桶。“注意看指針,”他說:“會顯示酒精含量。”指針向上,一陣震動之後停留在12.32%上。 福斯坦前咕了幾句。他原希望能達到12.5%的,如果多讓太陽曬幾天,也許就成了。不過,超過十二度已算不錯。他帶我們去找計算每批貨物重量的人,擡頭看記錄板上的一列數字,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紙來對比。

  他點點頭,完全正確。

  “你不愁沒酒喝了。”他比了個普羅旺斯式的喝酒姿勢,拳頭握緊,大拇指指向嘴巴。“1200公升多一點。”

  聽來是大豐收,我們表示高興。“嗯,”他說:“至少沒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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