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40回上一小節]何時時關心,防有他變,不料大禍臨頭,竟來了一班侍衛,把他卸除冠帶,加上鎖鏈,拿交廷尉,向黑沈沈的冤獄中,嘗苦味去了。古時刑不上大夫,況屬相
,召平等胡不勸何早去,省得受辱?一連幽系了數日,朝臣都不知何因,未敢營救。後來探得蕭何奏牍,乃是爲了長安都中,居民日多,田地不敷耕種,請將上苑隙地,俾民入墾,一可栽植菽粟,瞻養窮氓,二可收取槁草,供給獸食。這也是一條上下交濟的辦法,誰知高祖疑他討好百姓,又起猜嫌,竟不計前功,饬令系治!猜忌之深,無孔不入。群臣各爲呼冤,但尚是徘徊觀望,憚發正言。幸虧有一王衛尉,代何不平,時思保救。一日入侍,見高祖尚有歡容,遂乘問高祖道:“相
有何大罪,遽致系獄?”高祖道:“我聞李斯相秦,有善歸主,有惡自受,今相
受人貨賂,向我請放苑地,求媚人民,我所以把他系治,並不冤誣。”衛尉道:“臣聞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相
爲民興利,請辟上苑,正是宰相應盡的職務,陛下奈何疑他得賄呢?且陛下距楚數年,又出討陳豨黥布,當時俱委相
留守。相
若有異圖,但一動足,便可坐據關中,乃相
效忠陛下,使子弟從軍,出私財助饷,毫無利己思想,今難道反貪商賈財賄麼?況前秦致亡,便是由君上不願聞過,李斯自甘受謗,實恐出言遭譴,何足爲法?陛下未免淺視相
了!”力爲蕭何洗釋,語多正直,可惜史失其名。高祖被他一駁,自覺說不過去,躊躇了好多時,方遣使持節,赦何出獄。何年已老,械系經旬,害得手足酸麻,身軀困敝,不得已赤了雙足,徒跣入謝。高祖道:“相
可不必多禮了!相
爲民請願,我不肯許,我不過爲桀纣主,相
乃成爲賢相,我所以系君數日,慾令百姓知我過失呢!”何稱謝而退,自是益加恭謹,靜默寡言。高祖也照常看待,不消細說。
適周勃自代地歸來,入朝複命,且言陳豨部將,多來歸降,報稱燕王盧绾,與豨曾有通謀情事。高祖以绾素愛,未必至此,不如召他入朝,
察行止。乃即派使赴燕,傳旨召绾。绾卻是心虛,通謀也有實迹,說將起來,仍是由所用非人,致被搖惑,遂累得身名兩敗,贻臭萬年!先是豨造反時,嘗遣部將王黃至匈奴求援,匈奴已與漢和
,一時未肯發兵,事爲盧绾所聞,也遣臣屬張勝,前往匈奴,說是豨兵已敗,切勿入援。張勝到了匈奴,尚未致命,忽與故燕王臧荼子衍,旅次相遇。衍奔匈奴,見前文。兩下敘談,衍是慾報父仇,恨不得漢朝危亂,乃用言誘勝道:“君習知胡事,乃爲燕王所寵信,燕至今尚存,乃是因諸侯屢叛,漢不暇北顧,暫作羁縻,若君但知滅豨,豨亡必及燕
,君等將盡爲漢虜了!今爲君計,惟有一面援豨,一面和胡,方得長保燕地,就使漢兵來攻,亦可彼此相助,不至遽亡。否則漢帝好猜,志在屠戮功臣,怎肯令燕久存哩!”張勝聽了,卻是有理。遂違反盧绾命令,竟入勸冒頓單于,助豨敵漢。绾待勝不至,且聞匈奴發兵入境,防燕攻豨,不由的驚詫起來。暗想此次變端,定由張勝暗通匈奴,背我謀反,乃飛使報聞高祖,要將張勝全家誅戮。使人方發,勝卻自匈奴回來,绾見了張勝,當然要把他斬首,嗣經勝具述情由,說得绾亦爲心動,乃私赦勝罪,掉了一個獄中罪犯,綁出市曹,枭去首級,只說他就是張勝。暗中卻遣勝再往匈奴與他連和,另派屬吏範齊,往見陳豨,叫他盡力禦漢,不必多慮。偏偏陳豨不能久持,敗死當城,遂致绾計不得逞,悔懼交並。蓦地裏又來了漢使,宣召入朝,绾怎敢遽赴?只好托言有病,未便應命。
漢使當然返報,高祖尚不慾討绾,又派辟陽侯審食其,及禦史大夫趙堯,相偕入燕,察視绾病虛實,仍複促绾入朝。兩使馳入燕都,绾越加驚慌,仍詐稱病臥中,不能出見,但留西使居客館中。兩使住了數日,未免焦煩,屢與燕臣說及,要至內室問病。燕臣依言報绾,绾歎息道:“從前異姓分封,共有七
,現在只存我及長沙王兩人,余皆滅亡。往年族誅韓信,烹醢彭越,均出呂後計劃。近聞主上抱病不起,政權均歸諸呂後,呂後婦人,
賊好殺,專戮異姓功臣,我若入都,明明自去尋死,且待主上病愈,我方自去謝罪,或尚能保全
命呢!”燕臣乃轉告兩使,雖未嘗盡如绾言,卻也略敘大意。趙堯還想與他解釋,獨審食其聽著語氣,似含有不滿呂後的意思,心中委實難受,遂阻住趙堯言論,即與堯匆匆還報。審食其袒護呂後,卻有一段隱情,試看下文便知。
高祖得兩人複命,已是憤恨得很,旋又接到邊吏報告,乃是燕臣張勝,仍爲燕使,通好匈奴,並未有族誅等情。高祖不禁大怒道:“盧绾果然造反了!”遂命樊哙率兵萬人,往討盧绾。哙受命即去。高祖因绾亦謀反,格外氣忿,一番盛怒,又致箭瘡迸裂,血流不止。好容易用葯搽敷,將血止住。但瘡痕未愈,痛終難忍,輾轉榻中,不能成寐。自思討布一役,本擬令太子出去,乃呂後從中谏阻,使我不得不行,臨陣中箭,受傷甚重,這明明是呂後害我,豈不可恨?所以呂後太子,進來問疾,高祖或向他痛罵一頓。呂後太子,不堪受責,往往避不見面,免得時聽罵聲。適有侍臣與樊哙不協,趁著左右無人,向前進讒道:“樊哙爲皇後夫,與呂後結爲死
,聞他暗地設謀,將俟宮車宴駕後,引兵報怨,盡誅戚夫人、趙王如意等人,不可不防!”高祖嗔目道:“有這等事麼?”侍臣說是千真萬真,當由高祖召入陳平、周勃,臨榻與語道:“樊哙
同呂後,望我速死,可恨已極,今命汝兩人乘驿前往,速斬哙首,不得有誤!”兩人聞命,面面相觑,不敢發言。高祖顧陳平道:“汝可將哙首取來,愈速愈妙!”又顧周勃道:“汝可代哙爲將,討平燕地!”兩人見高祖盛怒,並且病重,未便爲哙解免,只好唯唯退出,整裝起行。在途私議道:“哙系主上故人,積功甚多,又是呂後
夫,關系貴戚,今主上不知聽信何人,命我等速去斬哙!我等此去,只好從權行事,甯可把哙拘歸,請主上自行加誅罷。”這計議發自陳平,周勃亦極口贊成,便即乘驿前往。兩人尚未至哙軍,那高祖已經歸天了。
高祖一病數月,逐日加重,至十二年春三月中,自知創重無救,不願再行療治,呂後卻遍訪良醫,得了一有名醫士,入宮診視,高祖問疾可治否?醫士卻還稱可治,高祖嫚罵道:“我以布提三尺劍,取得天下,今一病至此,豈非天命?命乃在天,就使扁鵲重生,也是無益,還想甚麼痊愈呢!”說罷,顧令近侍取金五十斤賜與醫士,令他退去,不使醫治。醫士無功得金,卻發了一注小財。呂後亦無法相勸,只好罷了。高祖待呂後退出,便召集列侯群臣,一同入宮,囑使宰殺白馬,相率宣誓道:“此後非劉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如違此約,天下共擊之!”誓畢乃散,高祖再寄谕陳平,令他由燕回來,不必入報,速往荥陽,與灌嬰同心駐守,免致各
乘喪爲亂。布置已畢,再召呂後入宮,囑咐後事,呂後問道:“陛下百歲後,蕭相
若死,何人可代?”高祖道:“莫若曹參。”呂後道:“參年亦已將老,此後當屬何人?”高祖道:“王陵可用。但陵稍愚直,不能獨任,須用陳平爲助。平智識有余,厚重不足,最好兼任周勃。勃樸實少文,但慾安劉氏,非勃不可,就用爲太尉便了。”大約是閱曆有得之談。呂後還要再問後人,高祖道:“後事恐亦非汝所能知了。”呂後乃不複再言。又越數日,已是孟夏四月,高祖在長樂宮中,瞑目而崩。享年五十有三。自高祖爲漢王後,方才改元,五年稱帝,又閱八年,總計得十有二年。稱帝以五年爲始,故合計只十二年。小子有詩詠道:
仗劍輕揮滅暴秦,功成垓下壯圖新,
如何功狗垂烹盡,身後牝得主晨。
高祖已崩,大權歸諸呂後手中,呂後竟想盡誅遺臣,放出一種辣手出來。當下召入一人,秘密與商,這人爲誰?容至下回再詳。
四皓爲秦時遺老,無權無勇,安能保全太子,使不廢立?高祖明知廢立足以召禍,故遲回審慎,終不爲愛妾所移,其所謂羽翼已成,勢難再動,特绐戚夫人耳。戚姬屢請易儲,再四涕泣,高祖無言可答,乃借四皓以折其心,此即高祖之智術也。厥後械系蕭何,命斬樊哙,無非恐太子柔弱,特爲此最後之防維。何本謙恭,挫辱之而已足,哙兼貴,刑戮之而始安。至若預定相位,囑用周勃,更爲身後之圖,特具安劉之策,蓋其
心危,慮患深,故能談言微中,一二有征。必謂其洞察未來,則堯舜猶難,遑論漢高。況戚姬趙王,固爲高祖之最所寵愛者,奈何不安之于豫,而使有人彘之禍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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