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後漢演義第81回上一小節]小三軍，繞城駐紮，且攻且圍，好幾日不能得手；因想出許多方法，築土山，掘地道，仰瞰俯臨，伺隙掩擊。那審配卻是能耐，日夕嚴防，一些兒沒有疏虞；再加尹楷隨時運糧，源源不絕，所以全城鎮定，累日堅持。極寫審配忍耐，反襯曹
智計。連攻不下，特留曹洪等圍邺，自引兵往擊毛城；正值尹楷輸糧赴邺，被在途截奪。大破楷軍。又分兵拔邯鄲，降易陽涉縣，剪去邺城羽翼，仍然還軍邺城，索
將土山地道，一律毀撤，專命軍士鑿塹城外，周圍四十裏，廣約丈許，深只數尺。審配在城上遙望，見他開濠甚淺，不以爲意；誰知計中有計，到了夜間，卻使軍士掘深濠塹，竟至二丈有余，溝通漳
，灌入城中。配至此悔不早爭，誤中計，但已是無及，不得已悉衆登陴，聊避洪流；又閱數日，糧食垂罄，餓死多人。可巧袁尚率兵回援，前鋒已至陽平亭，距邺城只十七裏，探馬報入營，諸將謂尚軍馳歸，必將死鬥，不如避彼銳氣，再作計較。揚言道：“尚若從大道趨至，我當避彼；若由小路至此，心已先怯，一戰便可成擒了！”料敵甚明。嗣經探馬續報，尚果從小路還援，大喜道：“我料尚是無能爲呢！”遂令曹洪等堵住守兵，自去對敵袁尚。尚已至陽平，就夜間舉火爲號，遙示城中，城中亦舉火相應，兩下裏得通消息，滿望內應外合可破曹軍；偏偏待至天明，曹軍卻殺到陽平，並不聞審配影響。尚將馬延張顗，望見曹勢盛，未戰先降，他將統皆駭走，尚亦只好返奔；所有辎重器械，盡行抛棄，甚至印绶節钺，亦爲兵所得。也不窮追，引還邺下。
審配曾出兵城北，想去接應袁尚，適被曹洪截回，退守城中；及又還攻，將陽平所獲物件，取示守兵，兵心大沮。審配尚誓衆固守道：“軍已疲，料難久持；且幽州必來相援，何患無主？汝等但堅守死戰便了！”再擬猛攻，正值袁譚遣使辛毗，複來營，令毗招降審配。毗至城下，呼配與語，配大怒道：“袁氏兄弟，全由汝兄辛評，與郭圖
同挑撥，以致失和，甘召外侮，今汝兄家屬已系獄中，他日拿住汝曹，當一並枭首，上謝先君！尚敢向我招降麼？”說著彎弓慾射，慌得辛毗連忙退回。原來袁譚去邺時，郭圖辛毗等家眷，俱得隨行，獨辛評妻子遲走一步，爲尚所收，所以系住獄中，無從逃
；及辛毗返報曹，知配決計不降，冒矢督攻，箭徹車蓋，指揮如故，入夜不休。審配自守東南隅，令兄子審榮抵禦西北；榮不願坐斃，竟獻門迎，軍當然擁入。配在東南角樓上，遙見西北失守，亟遣人馳詣獄中。殺斃辛評全家，自率殘兵下城巷戰，戰到兵盡力窮，倒地受擒。時辛毗入救兄家，已嫌太晚，回到營，巧巧碰著審配，被兵士押解過來，冤家相見，格外眼紅，即舉起手中馬鞭，亂撻配首道：“死奴也有今日麼？”配亦反詈道：“狗輩破我冀州，恨不誅汝！”及入見曹，頗憐配忠壯，有意勸降。乃故意問配道：“汝知獻門爲誰？”配答言未知。說是審榮所獻，配憤憤道：“兒輩無行，乃竟至此！”又說道：“孤至城下督兵，何箭多乃爾？”配厲聲道：“恨少恨少！”尚慰語道：“卿爲袁氏盡忠，不得不然；今已成擒，還有何說？”配直答道：“城亡與亡，何必多言？”語可屈鐵。猶豫未忍，辛毗在旁號哭道：“兄家一門遭戮，乞速殺此賊，借慰冤魂！”配瞋目視毗道：“汝爲降虜，配作忠臣；生不如死，可速殺我！”方令左右牽出，置諸死刑。配叱刑士道：“我主在北，不應南面受誅！”乃聽令北向引頸受戮。雖死猶生。命將遺屍棺殓，茔葬城北，然後出營入城。
次子曹丕，年方十八，隨父從軍，當即躍馬先驅，徑詣府舍；府中已由兵監守，見了曹丕進來，當然讓入。丕提劍下馬，徑入後堂，但見一中年婦人，兀坐垂淚，膝下有一少婦跪著，用首枕膝，亂發蓬頭，作顫動狀；丕瞧入眼中，見少婦發光可鑒，已是動情，遂按劍問道：“汝等爲誰？”中年婦人答說道：“我爲袁將軍妻劉氏。”又用左手遮少婦玉頸，右手指著道：“這是次男熙妻甄氏，年輕膽怯，幸乞垂憐！”妒婦也不能不丟臉了。丕和顔道：“既系劉夫人，我當代爲保全；可令新婦舉頭，不必驚慌。”劉氏乃推起少婦，囑令道謝。不留心注視，已哭得花容狼藉，脂粉模糊，但一種
羞情態，已是慾蓋彌彰，動人憐惜；當下攬袖近前，替她拂拭，一經去垢，露出廬山真面，端的是桃腮杏臉，妖豔絕倫。烈婦被人牽臂，且斷腕全貞，熙妻任令曹丕拭面，其不貞可知。丕即自述姓名，叫她放心，劉氏聞是曹世子，忙令甄氏下拜裣衽，且與語道：“此後可不至憂死了！”總教人盡可夫，何致遽死？甄氏含羞拜畢，偷觑丕容，正是一位翩翩少年，英姿潇灑，儀表風流，不由的勾動芳心，含情脈脈。丕癡立多時，忽聽外面人聲嘈雜，乃掉頭趨出，往迎乃父；適曹已入府廳，升帳上坐，問及袁氏家屬，丕搶步上前道：“袁家只有姑媳兩人，尚存內室，狼狽相依，幸乞憐恕！”點首道：“我與本初起兵討逆，誓同患難，不幸爲好不終，致興兵革；如果全家投順，應該一視同仁，何況婦女呢？”
雄狡詞。這數語正中曹丕心坎，便入內引出袁氏姑媳，使見曹。見甄氏花貌雪膚，也爲歎賞，便問劉氏道：“汝家如何止留二人？”劉氏答道：“子婦等並皆遠出，惟次媳願侍妾身，所以尚留在此；現蒙世子曲意保全，實爲萬幸。”已聞言知意，旁顧曹丕，見他兩目釘住甄氏，幾不轉瞬，益知丕暗裏寓情，遂囑丕引還二婦，安心居住；一面下令安民，豁免租賦一年，百姓自然喜悅，相率安堵。遂置酒高會，宴集將佐，就是袁氏姑媳，也並饋酒肉，一例看待。將佐飲畢，均向申謝，獨許攸醉意醺醺，顧大言道：“阿瞞若非我相助，恐未能坐得此州！”不禁動怒，強顔爲笑道：“汝言亦是，當錄汝首功！”攸狂笑自去。死期將至，還在夢中。複上表奏捷，有诏授爲冀州牧，拜受诏命，願將兖州讓還。將佐俱入帳道賀，惟曹丕卻尚怏怏。俗語說得好：“知子莫若父。”當由使人作伐，願娶熙妻甄氏爲子婦，劉氏不敢不從，商諸甄氏，也無異言，當下就府舍爲禮廬，擇吉成婚。待至洞房合卺，並蒂諧歡，柳絮隨風，輕狂乏力，桃花逐
，含笑無言；兩口兒枕席綢缪，不消絮述。只委屈了幽州刺史袁熙，叫他去做死烏
，未免不甘。還有將作大匠孔融，已調任大中大夫，聞得爲子娶婦，就是袁熙妻室，因戲致書道：“昔武王伐纣，嘗以妲己賜周公，想明公有心希古，敢不拜賀？”得書後，還道融博學多聞，定有所見。後來與融晤談，問及前書來曆，融笑答道：“這是由愚衷揣度得來，當時武王明聖，諒不致戮及美人，賜與周公，豈不是兩美相諧麼？”語足解頤，可惜招尤。方知融語帶譏嘲，蓄恨謀害，事見下文。
且說曹既得冀州，複想並吞幽並諸州；幽州刺史高幹，聞風納款，自請歸降，仍令幹守原職。會聞袁尚竄入中山，爲譚所攻，複走幽州，譚收得尚衆，還屯龍湊，有自主意；乃遣使贻書責譚背約，與他絕婚，當即出兵進擊。譚不能敵，退保南皮；追至城下，圍攻了一兩月，尚未能拔。時已爲建安十年正月，臘盡春來，殘雪初霁，爲議郎曹純所激，
執桴鼓，促兵登城，兵士並力直上，搴旗斬將，齊集城樓。譚下城出走，甫離北門，突被曹洪截住，心慌力怯，由洪大喝一聲，劈落馬下；郭圖辛評尚在城內，俱爲軍所擒，命把郭圖斬首，但將辛評貸死。青州別駕王修，正從樂安運糧回來，得知譚已被殺，便下馬號哭道：“無主何歸？”乃徑詣營，乞收葬譚屍；嘉修忠義，准如所請，仍使修至樂安運糧。樂安太守管統，不肯降，囑修取統首級，修不忍殺統，執統詣，代請赦罪，也即依從，且留修爲司空掾。郭嘉勸延攬名士，借孚衆望。因隨
招致，但有才藝可稱，即辟爲掾屬，獨不赦袁紹記室陳琳，懸賞購緝，竟得擒來。小子有詩歎道：
下筆千言氣亦雄，冀州一破術皆窮；
若非曹氏憐才切，頸上難逃劍血紅。
慾知陳琳命如何，容至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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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配爲袁氏舊臣，始不聞以立長之經勸袁紹，繼不聞以友于之義谏袁尚，亡袁之咎，配亦難辭；但觀其誓守孤城，死不降曹，亦有足多者。本回于配之守邺，敘述獨詳，蓋即善善從長之意，不忍沒其忠也。獨于甄氏之再適曹丕，卻未肯下一曲筆，可褒則褒，可貶則貶；古稱婦人從一而終，夫死尚當守節，胡爲袁熙未亡，甄氏即背夫改適耶？至若曹丕之霸占人妻，與曹之妄納子婦，皆爲名教罪人，貶甄氏，正所以貶丕也。人情孰不貪生而惡死，況屬婦人？而迫命改醮者，實由丕，丕之不道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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