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清史演義第70回上一小節]次晨匆匆別去,恭王即發指日奔喪的折子。這折子遞到熱河,怡、鄭二王,先去展閱,閱畢,遞與肅順。肅順大略一瞧,便道:“恭王借口奔喪,突來奪我等政權,須阻住他方好。”怡王道:“他是大行皇帝胞弟,來此奔喪,名正言順,如何可以阻他?”肅順道:“這有何難?即說京師重地,留守要緊,況梓宮不日回京,更無庸來此奔喪。照這樣說,難道不名正言順麼?”肅順的機謀,恰也不劣,無如別人還要比他聰明,奈何?怡
王大喜,便令肅順批好原折,頒發出去。
這事方布置妥帖,忽禦史董元醇,遽上一折,請兩宮皇太後垂簾訓政。怡王一瞧,便道:“放屁!我朝自開
以來,並沒有太後垂簾的故例,哪個混帳禦史,敢倡此議?”肅順道:“這是明明有人指使,應嚴加駁斥,免得別人再來嘗試。”于是再由肅順加批,把祖製兩字,擡了出來,將原折駁得一文不值。末後有“如再莠言亂政,當按律加罪”等語。批發以後,三人總道沒有後患,哪裏曉得這等批語,統是沒效!鹹豐帝臨終時,這世傳受命的禦寶,早被西太後取去,肅順雖是聰敏,這件事恰先輸了一著。一著走錯,滿盤是輸,所以終爲西太後所製。西太後見怡
王等獨斷獨行,批谕一切,並未入禀,遂去與慈安太後商議。慈安太後,本無意垂簾,被西太後說得異常危急,倒也心動起來,便道:“怡、鄭諸王,懷著這麼鬼胎,如何是好?”西太後道:“除密召恭王弈外,沒有別法。”慈安太後點頭,遂由西太後擬定懿旨,請慈安太後用印。慈安太後道:“前日先皇所賜的玉玺,可用得麼?”西太後道:“正好用得。”隨取玉玺钤印,乃是篆文的同道堂印四字,仍遣安得海星夜趱程,去召恭王。
約越一旬,恭王弈,竟兼程馳至。肅順留意偵探,聞恭王到來,忙報知怡、鄭二王。怡、鄭二王,大吃一驚,正想設法對付,忽報恭王弈來見。三人只得出迎,接入後,先由載垣開口,問:“六王爺何故到此?”弈道:“特來叩谒梓宮,並慰問太後。”載垣道:“前已有旨,令六王爺不必到來,難道六王爺未曾瞧過?”弈說是未曾接到,並問何時頒發?載垣屈指一算道:“差不多有十多天了。”弈道:“這且怪不得,兄弟出京,已七八天了。”這是詭語。肅順即口道:“六王爺未經奉召,竟自離京,京城裏面,何人負責?”弈道:“這且不妨。在京王大臣,多得很哩。現在京內安靜如常,還怕什麼?況兄弟此來,一則是
來哭臨,稍盡臣子的道理;二則是來請兩宮太後安,明後日即擬回京。這裏的事情,有諸公在此,是最好的了。兄弟年輕望淺,還仗諸位指教。”肅順尚未回答,忽從載垣背後,走出一人,朗聲道:“叩谒梓宮原是應該的,若要入觐太後,恐怕未便。”弈瞧將過去,乃是軍機大臣杜翰,便道:“爲何不便?”杜翰道:“兩宮太後,與六王爺有叔嫂的名義,叔嫂須避嫌疑,所以不應入觐。”弈不覺奇異,正想辯駁,奈載垣、端華、肅順三人,都隨聲附和,好似杜翰的言語,當作聖經賢傳。恭王一想,彼衆我寡,不便與他爭執,還是另外設法爲是。隨道:“諸位的說法,卻也不錯,拜托諸位代爲請安便了。”這是恭王深沈
。
當下辭出,回到寓所,巧值安得海已在寓守候,弈又與他密議一番,安得海頗有小智,竟想出一個妙法,與弈附耳低言。弈眉頭一皺,似乎有不便照行的意思。複經安得海細說數語,弈方才應允。安得海辭去,是日傍晚,夕陽西下,暮沈沈,避暑山莊寢門外,來了一乘車子,車中坐著的,仿佛是個宮娥,守門侍衛,正慾啓問,安太監已自內出來,走到車前,搴動簾帷,攙著一位宮裝的婦人下來。侍衛瞧著,確是婦女,由她隨安太監進去。次日黎明,宮門一開,這位宮裝的婦人,仍由安太監引導出門,乘輿徑去。約到辰牌時候,恭王弈,又複出現,赴梓宮前哭臨。次日,即至怡、鄭兩王
辭行。看官!你想恭王弈廕,奉太後密召而來,難道不見太後,便匆匆回去麼?上文說的宮裝的婦人,來去突兀,想來總是恭王巧扮,由安得海引他出入,暗中定計,瞞過侍衛的眼珠;若是明眼人窺著,自能瞧破機關。那班侍衛,雖是怡、鄭二王的爪牙,畢竟沒甚智識,總道是個婦人,也不去通報怡、鄭二王,所以竟中了宮內外的秘計。敘述清楚。
恭王去後,兩宮太後便傳懿旨,准即日奉梓宮回京。載垣、端華、肅順三人,又開密議。載垣意思,遲一日,好一日,肅順道:“我們且入宮去見太後,再行定議。”三人遂一同入宮,對著兩位太後,請了安,兩旁站定。西太後便谕道:“梓宮回京的日子,已擬定麼?”載垣道:“聞得京城情形,尚未安靜,依奴才愚見,不如展緩爲是。”西太後道:“先皇帝在日,早思回銮,因京城屢有不靖的謠言,以致遷延歲月,赍恨以終。現若再事逗留,奉安無期,豈不是我等的罪孽?你們統是宗室大臣,受先皇帝顧命,也該替先皇帝著想,早些奉安方好。”三人默然不答。西太後瞧著慈安太後道:“我們兩人,統系女流,諸事要靠著贊襄王大臣,前日董禦史奏請訓政,贊襄王大臣,也未與我輩商量,驟加駁斥,我也不去怪他。但既自命贊襄,爲什麼將梓宮奉安,都不提起?自己問自己,恐也對不起先皇帝呢。”慈安太後也不多說,只答了一個“是”字。肅順此時忍耐不住,便道:“母後訓政,我朝祖製,未曾有過,就使太後有旨垂簾,奴才等也不敢奉旨。”西太後道:“我等並不慾違犯祖製,只因嗣王幼沖,事事不能自主,全仗別人輔助,所以董元醇一折,也不無可采
。你等果肯竭誠贊襄,乃是很好的事,何必我輩訓政!但現在梓宮奉安,嗣主回京的兩樁大事,尚且未曾辦就。哼!哼!于贊襄二字上,恐有些說不過去。”載垣聽了此語,心中很不自在,不覺發言道:“奴才等贊襄皇上,不能事事聽命太後,這也要求太後原諒。”西太後變
道:“我也叫你贊襄皇上,並不要你贊襄我們,你既曉得‘贊襄皇上’四個字,我等便感你不淺。你想皇上是天下共主,一日不回京,人心便一日不安,皇上也是一日不安,所以命你等檢定回京日子,勞你等奉喪扈駕,早日到京,乃就是贊襄盡職了。”端華也開口道:“梓宮奉安,及太後同皇上回銮,原是要緊的事情,奴才等何敢阻難。不過恐京城未安,稍費躊躇呢。”西太後道:“京中聞已安靜,不必多慮,總是早日回去的好。”三人隨退即出。
肅順氣的要不得,又與怡、鄭二王,回寓會商,定了一計,擬派怡王侍衛兵丁,護送後妃,在途中刺殺西太後,聊以泄忿;就擬定九月二十三日,皇太後皇上,奉梓宮回京。到了啓行這一日,由怡、鄭二王扈從皇太後皇上,肅順、穆廕等護送梓宮。照清室禮節,大行皇帝靈榇啓行,皇帝及後妃等,都行禮奠酒,禮畢,立即先行,以便在京恭迎,此次自然照例辦理,銮輿在前,梓宮在後。載垣等預定的密計,擬至古北口下手,偏這西太後機警得很,密令侍衛榮祿,帶兵一隊,沿途保護。那拉後才具確是不小。榮祿系西太後
戚,有人說西太後幼時,曾與榮祿訂婚,後因選入宮中,遂罷婚約,這話未免虛誣。但榮祿生平,忠事西太後,西太後得此人保駕,恁你載垣、端華,如何乖巧,竟不敢下手。及至古北口,大雨滂沱,榮祿振起精神,護衛兩宮,自晨至夕,不離兩宮左右,一切供奉,統由榮祿
自檢視。載垣、端華二人,只有瞪著兩目,由他過去。
九月二十九日,皇太後皇上,安抵京城西北門,恭王弈,率同王大臣等,出城迎接,跪伏道旁。當由安太監傳旨,令恭王起來。恭王謝恩起身,隨銮輿入城,載垣、端華,左右四顧,見城外統是軍營駐紮,兩宮經過時,都俯伏行禮,不由的心中忐忑。只因梓宮尚未到京,想一時沒有變動,便各回原邸安宿一宵。翌晨起來,剛思入朝辦事,忽見恭王弈,大學士桂良、周祖培,帶了侍衛數十名,大著步進來。載垣接著便問何事?弈道:“有旨請怡王解任。”載垣道:“我奉大行皇帝遺命,贊襄皇上,那個令我解任?”弈道:“這是皇太後皇上谕旨,你如何不從?”正在爭論,端華亦走入廳來,約載垣同去入朝,見了弈、載垣兩人相爭,還不知是何故,只見弈對著他道:“鄭王已到,真正湊巧,免得本邸往返。現奉谕旨,著怡、鄭二王解任!”端華嗤的一笑,隨道:“上谕須要我輩擬定,你的谕旨,從哪裏來的?”弈取出谕旨,令二人瞧閱。二人不暇讀旨,先去瞧那钤印。但見上面钤著禦寶,末後是“同道堂印”四字。載垣問此印何來?弈道:“這是大行皇帝彌留時,給兩宮皇太後的。”載垣、端華齊聲道:“兩位太後,不能令我等解任。皇帝沖幼,更不必說。解任不解任,由我等自便,不勞你費心!”弈勃然大憤道:“兩位果不願接旨麼?”兩人連說:“無旨可接。”弈道:“禦寶不算,有先皇帝遺傳的‘同道堂印’,也好不算麼?”弈此時,也只知太後了。喝令侍衛將兩人拿下。後人有詩詠同道堂玺印道:
北狩經年跸路長,鼎湖弓劍望灤陽;
兩宮夜半披封事,玉玺钤同道堂。
畢竟兩人被拿後,如何置,且至下回續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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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士待我,當以
士報之,曾公之意,殆亦猶是。若載垣、端華、肅順輩,以宗室懿
,不務安邦,但思擅政,何其跋扈不臣若此?無莽
才,而有莽
之志,卒之弄巧成拙,反受製于婦人之手,甯非可媿?惟慈禧心
之敏,口給之長,計慮之深,手段之辣,于本回中已嶄然畢露。吳道子摹孔子像,道貌如生,作者殆亦具吳道子之腕力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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