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12 曹雪芹喜得知音女 劉統勳宣旨獄神廟上一小節]你來說,正在寫《紅樓夢》。”傅恒笑道:“如今寫得怎麼樣了!把稿本送過來,我要先睹爲快。”曹雪芹沈吟了一下,笑道:“六爺有命,沾怎麼敢違拗?不過現在這書離寫成還早呢。怡王那邊要過去了,寫一章拿去抄一章,再送回原稿。六爺要看,只好叫芳卿過去給您抄來。就是方才唱的曲子,也都是書上的。六爺,我這會子就再抄一首給您如何?”說著站起身來。柳樹旁茶幾上現成的筆紙,只見曹雪芹略一思索,援筆疾書:
一個是間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暇。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話?一個在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挂。一個是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好,好!”傅恒連連擊節贊歎。“九轉回腸哀婉淒情,真叫入魂銷魄醉——你瞧你瞧,芳卿又癡了!”一邊一疊連聲叫人:“將這曲兒送過榭子那邊,叫我的十二金钗配調兒演練!”
曹雪芹卻不放筆:“六爺言出如鼎,曹沾今兒真是天滿地意。雖說現在還不能把書拿來承教,先作一首詩以志今日之喜!”衆人聽了頓時鼓掌稱妙。只見雪芹筆走龍蛇疾書道:
雲鬓低鬟佩明珰,瑤池清歌奏宮商。
翩來驚鴻怅于建,蜿轉遊龍愁洛陽。
一彈坊中琵琶曲,半舟騒客盡斷腸。
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
寫罷輕輕放筆,對芳卿一笑說道:“天知地知你我知,咱們走罷!”芳卿凝望著曹雪芹黑漆漆的那對眸子,又羞澀地低下了頭,腳尖跳著地下的土,良久,仿佛下了決心,端端正正地給傅恒蹲了兩個萬福,低聲嘤咛而語:“謝主子……芳卿在世一天,總忘不了給您生佛燒香的……”說罷和曹雪芹一後一前,竟大大方方去了。
“真是曠世罕有之奇才!”傅恒怅怅地望著二人背影,不勝嗟訝地歎道:“比起來,我們這些皇戚真如糞土了。”錢度在旁聽他發這種貴人感慨,也感慨道:“六爺今兒高興,連我也幫邊子飽了眼福耳福——您要沒有別的吩咐,我也該回去了。”傅恒笑道:“張熙解來京師了。廷玉送來的這個就是他的案卷。皇上有意叫我和統勳去傳旨審問,統勳是主審,上午已去領旨。我也要去養蜂夾道了。走,你回軍機
,我們還能同路一段。”清客們見說,早已有人跑去傳知給傅恒備馬。
傅恒和錢度兩騎一前一後,由家人簇擁而行,行至鮮花深胡同便分手,錢度自回軍機
交待差使。傅恒策馬過胡同,又轉兩個彎子,便是養蜂夾道。傅恒遠遠見劉統勳站在獄神廟前等著自己。翻身下騎,將僵繩隨手扔給家人,迎上去笑道:“你倒比我來得早,我料想你怎麼也要過了申時才來呢!”
“卑職也是剛到。”劉統勳身著朝服袍靴,熱得滿臉是汗,給傅恒請了安,起身揩了一把汗說道:“六爺是坐纛兒的,卑職怎麼敢輕慢?”一邊說話,一邊伸手讓傅恒先進廟,說道:“這裏頭涼快,先商議一下再辦差。”
養蜂夾道的獄神廟說是“廟”,其實早已改了臨時拘所。這裏向南約一箭之地,便是俗稱天牢的刑部大獄。康熙在位時,這裏歸內務府宗人府,專門囚禁犯法宗室貴。老怡
王允祥(弘曉之父)、大阿哥允提、十阿哥允餓都曾在這裏蹲過班房。因此北京人戲稱這裏是“落湯
阿哥所”,也許正爲這名聲不好,自雍正三年便改隸大理寺管轄,後來又歸刑部,專門臨時囚禁待審未決犯罪大員,宗室子弟犯過則遠遠打發到鄭家莊。幾經變遷的獄神廟早已沒了神龛神座,並連楹聯也都鏟除盡淨。除了正殿,房舍都不大,四周圍牆用
磨青磚砌起比平常房子高出幾乎一倍,足有三尺厚,再毒的日頭也曬不透,因此這院什麼時候進來都是
森森涼津津。傅恒和劉統勳穿堂過廊到正殿時,二人身上的汗已經全消。
“唉……真正想不到,張得天會被拘到這裏來聽我傅恒審訊!”傅恒雙眉緊蹙,俯首歎息道:“他是我的老師呢!我學音律是跟他,學琴學棋是跟他,六歲他就把著我的手練字。如今我怎麼面對他呢?”說著用手掩面,淚珠已經滾了出來。
這些劉統勳都知道。方才乾隆接見他時,也是這樣,一副揮淚斬馬谡的情腸。張熙犯的不是平常罪,數十萬軍士勞師糜饷幾年,被幾千散山林的苗族土人打得焦頭爛額,無論誰都庇護他不得。劉統勳道:“六爺,傷感沒用,這事只能盡力而爲,叫他少吃點皮肉之苦,往後的事要看他的聖眷。這事我不叫六爺爲難。我和張得天沒有師生之誼,這個黑臉由我來唱,您只坐著聽就是。”
傅恒唏噓了一下,試淚道:“據您看,他這罪該定個什麼刑呢?”“淩遲是夠不上的。”劉統勳道:“與其說他犯法,不如說他犯的軍法。失機坐斬,無可挽回。至于法外施恩,我們做臣子的不敢妄議。”傅恒長歎一聲,說道:“真正是秀才帶兵……”他突然一個念頭湧了上來,幾乎要說出來,又止住了,說道:“請他過來說話吧。”
張熙項帶黃绫包著的枷,鐵索锒铛被帶進了獄神廟。這是個剛剛四十出頭的人,已是三朝舊臣,康熙四十八年中在一甲進士時,他才剛滿十四歲,就被選爲翰林院庶吉士,爲康熙編輯《聖訓二十四條》,雍正年間又奉旨加注,改名《聖谕廣訓》,頒發天下學宮。至今仍是入學士子必讀的功課。四年前他還是刑部尚書,管著這獄神廟。如今,他自己成了這裏的囚犯。這是個穿著十分講究的人,雖然一直戴著刑具,可一身官服洗得幹幹淨淨,熨得平平整整。白淨臉上神態看去很恬靜,只目光中帶者憂郁,怔怔望著迎出臺階上的傅恒和劉統勳。
“給張大人去刑。”劉統勳見傅恒一臉不忍之,站著只是發怔,擺了擺手吩咐道,“得天兄,請進來坐,我們先談談。”張熙似乎這時才從忡怔中醒悟過來,跟著二人進屋。傅恒什麼也沒說,只將手讓了讓,讓張熙坐了客位。劉統勳在下首相陪。
一時間三人相對無話。沈默良久,傅恒才道:“老師氣還好。在這裏沒有受委屈吧?”張熙欠身說道:“承六爺關照,這裏的人待我很好。他們過去都是我的堂屬,如今我這樣,誰肯難爲呢?”劉統勳道:“前兒我過府去,還見了嫂夫人,家裏人都好。您不要惦記。夫人惦記著你
食起居,還要送東西過來。我說不必。這些個事我都還關照得了。”
“這是延清大人的情分。”張熙心裏突然一陣酸楚,“我自己作的孽心中有數。待結案時,如能見見兒女妻子,于願己足。”說著眼圈便紅紅的。劉統勳看看傅恒,立起身來,嚴肅地說道:“統勳奉旨有話問張熙!”
聽見這話,傅恒身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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