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04 智和砷寒院濟孤弱 巧鹂兒深衙撫古琴上一小節]”舒格沮喪地苦笑道:“也是胡爺年少氣盛,不肯叫松綁,幾個人在那賠情說好話兒呢。原說請柴外委一道兒過去說合說合。他也是個桑木扁擔不肯彎的。我正愁沒法見福四爺,可可兒你們就來了。這事好辦了——來,請胡爺過來,就說福四爺派人接他來了!”
便外頭有人答應一聲“是羅!”小跑著去了。
魚登問道:“這柴大紀是甚麼出身?”
“要說還是個有能耐的。”舒格小心翼翼替二人上茶,笑著說道:“十六歲就中了武秀才,舉百斤石鎖跟玩兒似的,能開二百石弓。也讀過不少書。原來跟張大帥當兵,已經升了把總。張廣泗頭回金川失利,貶了出來。人呐,有點本事,就容易犯一宗兒病——他這樣兒,平常時節升官,難呢!”魚登
問道:“這話怎麼說?”舒格笑道:“官長一付臉,就是笑給上司看的;官生成的
情,就是沒自己的
情,得隨著上憲的
情轉;小官要升大官,得舍得用功夫化錢奔門子;有功夫空兒,得想著怎麼個巴結法兒,比如長兩個膝蓋,做甚麼用場?就是下跪用的!要象姨太太巴結老爺,不,要象勾引女人,《
浒》裏頭的話,‘潘驢鄧小閑’五美鹹備加運氣,官,就升上去了!”
他口說手比滔滔不絕,魚登和坤都呵呵大笑起來。魚登
道:“你既然甚麼都懂,怎麼至今還是個未入流?也早該升的發了!”舒格未及答話,胡克敬縛著繩子一頭闖進來,昂頭叉
站在屋子當央,兀自氣咻咻地,乜著眼掃視衆人,梗著脖子道:“我要見我們爺!四爺說松綁你們再松!”
“你們出去罷!”魚登見兩個驿丁一臉尴尬笑,紮煞著手站在門口不知所措,擺了擺手吩咐一聲,換轉笑臉對胡克敬道:“我們剛見過四爺,特來接你府衙去。毛頭小子,別那麼氣盛!你到驿站辦事,沒有先報明身份兒,又是這身行頭,就換了我,也要疑你是個拐子兒——不知者不爲罪。就算相府家人七品官,我還是五品呢!”舒格早下了炕沿,便過來給胡克敬解繩。胡克敬掙著只是不依,喊著道:“他們何曾容我說話來著?一看頂子就曉得你是五品官,也用不著自說。見了我們四爺,要是我的不是,該打該罰心甘情願領了!”
和坤笑嘻嘻上前,拍拍胡克敬肩頭,說道:“小兄弟,我叫和坤,是軍機跟桂中堂的人,也聽傅相差遣。聽我幾句話,說的不是了,還依著你,聽著有道理,就依著我,成麼?”胡克敬後退一步,虎鈴鈴瞪著眼道:“怎麼著?!”和坤卟哧一笑,說道:“我又不是賊,你這麼盯我幹麼呢?驿站雖然是至小不過的衙門,卻直隸著兵部管。皇上禦駕這就要到揚州,屢次有旨,還有軍機
的廷谕,有騒擾驿站的過往官員,一律查拿具本劾奏。不管你有理沒理,他們證人一群把你往死裏證,這麼點事惹得驚天動地,你這不是給四爺招惹是非麼?再者說,就你現在這模樣兒,大天白日帶進府衙,滿揚州都會傳言,福四爺的人叫人拿了要治罪,你能一個一個去解說:我叫胡克敬,前因後果如何如何……不是他們不松綁,是我不要松——你要福四爺在揚州城丟人?人家奴才都給主子掙臉,偏四爺滿臉光鮮,你要給他抹一把狗屎,四爺要你這樣的奴才做甚麼?”
既給福康安“招惹是非”又“丟人”!一肚皮扯筋鬧事的胡克敬忽閃著兩只眼,猶豫了。魚登和舒格見和坤年紀輕輕如此巧
似簧,都不禁暗自窦服。
“還有一層,”和坤徐徐而言,“這位驿丞,是滿州鑲黃旗下的,和四爺一個旗,說透了今個兒這事是大沖了龍王廟對吧?呆會兒他給四爺陪情道歉,一句話的事就成了一家人。你自己思量,你這是和誰嘔哪門子的氣,自家又是個甚麼牌名兒呢?”
一番話不軟不硬,句句透徹明了,既替福康安著想,也爲胡克敬設身地,火到豬頭爛,胡克敬也就軟了。舒格笑著給他解縛,說道:“和爺這都是至理名言,我是吃醉了酒,下頭人狗眼看人低……先給小兄弟陪不是,回頭一杯酒,又是一家子了……”那胡克敬也就不再放潑……繩縛解了,和順著甩手蹬
兒。和坤又端過一杯熱茶,也就咕咚咕咚喝了。舒格笑道:“和爺到底是天子眼下辦事的,就這些理兒,我滿心都是,偏就說不出來!”一回眼間,見有人站在棉簾外邊,露著月白褲角,便問:“誰在外頭?進來!”
棉簾挑了一下又落下來,又再挑起,一個中年婦人怯生生跨進來,望著屋裏四個人每人蹲了個福兒,嗫嚅著說了句:“給列位爺們萬福……”
幾個人都聚精會神忙著勸眼前這個小猢狲子,誰也不知這婦人幾時來的,在門口站了多久。魚登打量她,年紀只可三十五六歲,梳著把髻頭,鴨蛋臉粉黛不施,雖是略微顔
黃點,眉
也淡,依舊綽約袅婷風韻依稀,只在雪地裏站久了,兩只小腳的玄
裹腳都
透了,嘴
也凍得有點發紫,眼睛不敢看人,畏畏縮縮低頭站著。舒格卻不留心這些,皺眉說道:“這不是靳大人的如夫人麼?有甚麼事?”
“大人……”靳文魁的姨太太下著氣,低聲說道:“彩格兒她……産了……”
“彩格兒——哦,知道了,是靳大人的通房大丫頭吧?”舒格無所謂地喝了一口茶,“産了好哇,添人進口嘛——還有甚麼事麼?”
那婦人腳尖兒呲著地,頭也不擡,低聲道:“屋裏太冷,沒個躲……孩子抵受不住,坐月子女人也當不得的……這叫天不應喊地不靈的,只好求大人……賞點柴炭……”
“哎呀……您這就難爲了我了……”舒格心裏急著要去給福康安賠罪請安,無心料理這件事,剔著牙道:“柴炭供應那是有分例的。一品二品每位每天三十斤,三品二十五斤……象我,每天只有二斤。站裏現虧空著五六萬斤呢,都從大夥月例往外扣,那起子小人已經怨天恨地牙癢癢的了。靳大人犯事在案的人,住這裏衆人沒彩頭沒賞銀,已經滿不情願了——不說這些煩難了,你先回去。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家裏帶點炭給你,衆人沒話說。我叫他們先送幾條被子過去,成麼?”
他說著,那婦人淚已斷線珠于般落下,輕聲答應說“是……謝……謝老爺恩典……”僵著身子又蹲福。和坤一直鎖著眉頭聽著,見她要走,一舒眉頭道:“夫人慢著——老舒,方才進來,聽著囚在屋裏的犯官眷屬都凍得挺不住,有的女人還哭,大人平常還受不住,何況坐月子的,還有娃娃,雖小,也是命兒不是?‘人在恨中逝,
花化厲鬼’,也太不吉利。聽我說,幾斤炭能值幾何?索
——索
,咱爺們積點功德,各屋裏都生起火來,給你驿站也添點旺相,且是名聲好!至于銀子……一天打十兩足夠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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