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19 姦和珅一石投三鳥 晦國泰密室計對策上一小節]是自己的建議,一心思量著怎樣挽回,心裏惱著劉墉,卻嘻嘻笑道:“十五爺,這辦法最好!攤子大了,原來我想著不好收場。還和石庵公說過,這不合朝廷重農抑商的宗旨。十五爺這一提點就明白了,這裏工程越招人越多,不但容易出事,鄉裏的地撂荒了誰種?我們到濟南去,把這汪幹了就是!”颙琰方笑著點頭稱是,不料旁邊的錢沣卻道:“夫子之禮有經有權,不能以偏概全,四民之中商居其一,以義爲本取利,聖人不禁。和大人在德州廣興土木,我是贊同的,現在和大人變了主張,我沒有變。這沒有什麼‘不好收場’的。我
會十五爺的王命,是擔心農民進城做工撂荒了地土,怕虛耗了錢糧,糜爛奢華之風興盛,卑職以爲是多慮了!”
這真是一語既出四座皆驚,颙琰給了劉墉臺階,劉墉語焉含糊和珅見風使舵,就搓繩兒完事兒了的事,孰料他橫中出來點這麼一炮!劉墉和珅都半張了口呆坐著,不知怎麼說好了。惠兒正倒茶,愣神間茶
也溢了出來。
“哦?”颙琰自打出娘胎,除了乾隆時加庭訓拂拭,還是頭一遭遇到錢沣這樣面斥其非的,怔了一下,笑容已凝固在臉上。他沒有發作過外臣,有點不知所措,而且自己有話在前叫人“隨意”的。但自尊心被這一刺,已是流出血來,冷冰道:“還有‘以偏概全’?願聞請教!”
“不敢!”錢沣一拱手說道。俯仰之間氣度從容英風四流:“管子《侈靡篇》有雲:‘奪余滿、補不足,以通政事、以瞻民常’使‘富者靡之、貧者爲之’。所以‘雕卵然後論之,雕撩然後之——把蛋畫上花兒煮了吃,木柴之雕了花兒用來燒飯!十五爺,德州興修土木,出錢的不是政府,是四方行商大賈,來作工的是鄉裏貧民。政府不花錢,貧民勞作換錢贍養家口,這是一舉兩得的事呀!”
“你說的是管子。孔子呢?”
“溫良恭儉讓,攸爲五德,孔子還說,貧者士之常也,儉者人之也。”錢沣直面凝視颙琰,靜靜說道,話語中隱隱帶著金石相激的顫音,“于一人一家,儉是美德,于
計大政,也應從儉,所以卑職說這是權宜變通。北宋皇祐二年兩浙大饑,範仲淹守杭州,倡導佛寺、官舍大興土木。這一年兩浙唯有杭州沒有流徙之民。當時杭州監司彈劾範公‘不恤荒政,嬉遊不節,公私興造,傷耗民力’,範公自辯‘所以宴遊及興造,皆慾發有余之財以惠貧者。貿易飲食、工技眼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無慮數萬人。荒政之施莫此爲大’,範公一代忠良名臣,不得爲非聖無法。”
這一節說得有理有據擲地有聲,颙琰剛剛說過“饑民遍地”的話,便覺駁斥艱難。但他前頭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余地,就“俯就”而言斷斷沒有那個理,一時竟僵住了。正設計奈何,劉墉說道:“你不要和十五爺爭了。管仲也不是聖人,範仲淹就是赤足完人了!他的這一套恤荒之法,到了南宋成了規矩,窮奢極慾偏安荒婬,所以才有亡之變。禮有經有權,還是以經爲本,這才是理
正道:“
本來到這裏,錢沣唯唯謝過也就完事了。但他似乎鑿方眼得十分認真,侃侃又道:“管仲是聖人表彰的仁者,範仲淹是千古賢臣的楷模。這件事眼見是富人掏荷包,窮人得益,何樂而不爲呢?儉是奢非不能一概而論,北宋真宗年間有奢逸之風而四海晏然,神宗勤儉求治反而盜賊交起!所以《呂氏春秋》不以先王之法爲法,審時度勢,該儉儉,該用奢時就用奢。一句話說透了,民爲貴——老百姓掙到錢吃飽飯,誰肯做賊造反?”
颙琰越聽臉越難看,他的母
魏佳氏出身寒苦,自小掰著口喂飯,呀呀學語時就教他“儉省些,別充大尾巴鷹”,耳儒目染,養就的“儉德”,多次蒙乾隆當衆獎贊。錢沣這一套說得就是天上掉花兒,盡自駁不動,也還以爲是“異端”。頓了許久,情知再爭論只有更僵,因徐徐說道:“權宜之計說到底仍是‘權宜’。今天不再議這件事了。你們回去商量一個章程,禀奏皇上知道就是了——去吧。”
“執拗!”聽著三人下樓腳步去遠,颙琰狠狠將茶杯一墩說道,“言僞而辯——查他是不是受了人家的好!”
“言僞而辯”是孔子誅殺少正卯時數落他的罪名的一條,意思是說起歪理頭頭是道。這裏引出了指向錢沣,站在一旁出神的王爾烈不禁吃了一驚,見颙琰氣咻咻的,踱過前去一笑說道:“十五爺先別生氣。我方才在一旁聽,心裏在比較,和珅和錢沣這兩個人,不知哪個好些?”
“當然是和珅!”
“他好在哪裏呢?”
颙琰語塞了,偏著頭緊思量,卻想不出“好”來。
“我來替十五爺說。”王爾烈莞爾一笑,“事情是他們三個商定施行的,劉墉或者另有深心,和珅識時務,錢沣不識時務。”
“唔?唔!”
“十五爺已經說了錢沣‘執拗’,和珅絕不執拗。他的心思比錢沣靈動出一百倍。十五爺不信,再召見他們,說您已經變了主意,要他們在濟南照德州如法炮製,和珅准保贊同,妙語如珠說您‘從谏如流,器量宏大’。”
“唔……”
“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僞而辯,論醜而博,順非而澤。”王爾烈道,“少正卯這五條罪,孔子說:‘天下有大惡五,而盜竊不與焉’。五罪居其一,不得逃君子之誅。這是比賊匪更重的罪。錢沣既然是‘言僞而辯’,那就有可殺之理。”
颙琰不吮氣了,呆呆地看著小惠疊裳,心裏一片茫然。王爾烈知道他已心動,徐徐下詞問道:“十五爺嚼過谏果沒有?”
“就是橄榄。”王爾烈補一句說道,“《本草》裏有注,此果‘其味苦澀,久之方回甘味’。昔年聖祖在位,郭誘、姚締虞一幹名臣,在君前直批龍麟,聖祖有時被頂得怒氣勃發,卻從沒有挑剔過他們品行,更沒有懲罰過。世宗爺的脾氣爺也是知道的,發作起來滿殿人人慄個個失
,孫嘉淦尤明堂都頂過他,有時氣得先帝渾身直抖臉
蒼白,
分時卻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爲什麼呢?——
“孤臣難得、谏臣稀有啊!……錢沣這人往和我沒有過從,這次也只是偶爾見面三言兩語的點頭交情,他持論是非我還沒有想透,但他是坦誠直言的人,明明白白的大丈夫!十五爺……如今這樣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啊……”
颙琰一直沒有話,只靜靜地聽,雙眉擰緊了,仿佛吮吸什麼似的嘬著
眺望窗外,至此,站起身來緩緩踱至木榻旁。惠兒已把他所有的
服物件洗淨熨平疊好了,正在打包裹,忙退到一邊,小聲道:“十五爺,您的樟木箱子那夜裏叫人給砸爛了,小悟子說得熏熏香才好。我不會……”
“常換常洗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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