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01 申家店夥計戲老板 雷雨夜府臺殺道臺上一小節]我就看他不象個生意人,而今果不其然!”小路子在旁撇撇嘴笑道:“申六叔,你不是說人家象是三家村裏的老秀才,不安生教書,出來撞官府打抽豐的麼?”申老板被他挑了短,照屁
打了小路子一扇子,“別放你娘的狗屁了,我幾時說過這混賬話?別都圍這裏咬牙磨屁
了。郝二帶這幾個小猴兒去東院,屋裏屋外給賀爺打掃一遍;小路子出去采買點魚肉菜蔬,再到張家老鋪訂做兩只扒
——要看著他們現宰現做。賀老爺回來,咱們作個東道,也風光風光
面
面!不是我說,前街隆興店前年住過一個同知老爺,就興得他們眼窩子朝天。如今咱們這裏現住著個道臺爺!”說著,腆著肚子得意地揮著扇子回自己賬房去了。
但申老板他們白張羅了半天。賀道臺直到深夜,天交子時才回店來。同行的還有知府劉康,帶著一大群師爺衙役,竟是步行過來。到了店門口,所有衙役都留下等候,只有劉康自送進東院。申老板預備的兩壇子三河老醪,一桌豐盛的席面,都便宜了等候劉康的那班公差。
小路子中午吃了一肚子西瓜,晚飯後又汲了兩桶井沖涼,當時覺得挺痛快,待吃過晚飯,便覺肚子裏龍虎鬥,五葷六素亂攪,吃了兩塊生姜,仍然不頂事。只好一趟又一趟往東廁跑。待到賀道臺回來,他咬著牙掙紮著往東院裏送了兩桶熱
,眼見太尊陪著道臺在上房屋裏說話,院門口又有府臺衙門李瑞祥守著。一來是不敢,二來也確實不好意思再進東廁,只好在自己下
躺了,強忍了半個時辰,臉都憋青了,還不見劉康離去。急切中只好起來,捂著肚子踉踉跄跄穿上房直到後院。在
井旁蘿蔔畦中來了個長蹲。小路子覺得肚裏松快了些,提起褲子仰頭看天,天墨黑墨黑的,原來不知從什麼時辰起已經
了天。
一陣涼風襲來,小路子打了個冷噤,便聽到車輪子碾過橋洞似的滾雷聲。他挪動著又困又麻的兩正要出蘿蔔地,突然從東院北屋傳來“啪”地一聲,好象打碎了什麼東西,接著便聽到賀道臺的聲氣:“你這樣死糾活纏,我越發瞧你不起!既然你不願辭退,今晚我高臥榻上,只好請你悶坐枯等,等我睡醒,再接著和你打擂臺!”
“這麼大人物兒還拌嘴麼?”小路子好奇心陡起,想想反正現在正跑肚子,不如索守在蘿蔔園裏倒便當。他借著一隱一閃的電光,蹑手蹑腳地蹚過在涼風中籁籁抖動的蘿蔔畦埂,潛到北窗下,坐在老桑樹下的石條上。呆了好一陣沒聽見屋裏有動靜,忍不住起身,用
尖舔破窗紙往裏瞧。
屋裏光線很暗,只炕桌上有一盞瓦臺豆油燈,撚兒挑得不高,瑩瑩如豆的燈焰兒幽幽發著青綠的光,顯得有點森人。小路子眯著眼盯視許久才看清,賀道臺仰臥在炕上,臉朝窗戶似乎在閉目養神,曹瑞和瑞二背靠窗臺,垂手站著,看不清神。劉康沒帶大帽子,一手撫著腦門子一手輕搖湘妃竹扇在炕沿下徐徐踱步。靠門口站的卻是衙門裏劉康的貼身長隨李瑞樣,也是沈著臉一聲不吭。
“我並不要與賀觀察您大人打擂臺。”良久,劉康象是拿定了主意,揚起臉冷冷盯著賀道臺,嘴角帶著一絲冷酷的微笑,徐徐說道:“你走你的濟南道,我坐我的德州府,本來井不犯河
,是你大人不遠千裏到這裏來尋我的晦氣。我就不明白:虧空,哪個府都有;贓銀,更是無官不吃。你何苦偏偏咬住我劉某人不松口?你到底心裏打的什麼主意,想怎麼辦?!”
賀道臺眼也不睜,大約太熱,扇了兩下扇子才道:“你說的沒有一句對的。我是糧儲道,通省銀錢都從我手裏過,要弄錢尋不到你劉康頭上。德州府庫裏原來並不虧空,你到任不足三年,短少了十二萬一千兩。你說是火耗了,我看是人耗,所以我要參你——至于天下無官不貪,這話你沖雍正爺說去。我只是朝廷一只小貓,捉一只耗子算一只。拿了朝廷的養廉銀,吃飽了肚皮不捉耗子,能行?”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劉康獰笑道:“我算清官呢!幹脆點說吧,你要多少?”
“我不要。”
“三萬。”
“……”
“五萬。”
“……”
“六萬!不能再多了!”
躺在炕上的賀道臺“嘻”地一哂:“我一年六千兩養廉銀,夠使的了。那六萬銀子你帶進棺材裏去!”這句話象一道閘門,死死卡住了話題,屋子裏頓時又是一陣沈寂,小路子此時看得連肚子疼也忘記了,忽然一道明閃劃空而過,涼雨飒飒地飄落下來。小路子心中不禁暗笑:想不到今晚跑茅房還這麼開眼界,又覺得有點內憋,正要離開,卻見對面李瑞祥擠眉弄眼朝窗戶使眼,他還以爲看見自己偷聽壁根,頓時吃了一驚。正詫異間,卻見背靠窗臺的瑞二從背後給曹瑞手裏塞了個小紙包。那曹瑞不動聲
,取過炕桌上的茶杯潑了殘茶,小心地展開紙包,哆嗦著手指頭將包裏的什麼東西抖進茶杯,就桌上錫壺傾滿了
,又晃了晃,輕聲道:“賀老爺,請用茶。”
“毒葯!”小路子驚恐得雙眼都直了,大張著口通身冷汗淋漓,竟象石頭人一樣僵立在窗外,連話也說不出來!那賀道臺懶洋洋起身,端起茶杯。
“我端茶送客,杯子摔碎了,你也不肯走,此刻,我只好端茶解渴了。”賀道臺語氣冷冰冰的,舉杯一飲而盡,目中炯然生光,沖著劉康說道:“我自束發受教,讀的是聖賢書,遵的是孔孟道。十三爲童生,十五進學,二十歲舉孝廉,二十一歲在先帝爺手裏中進士。在雍正爺手裏作了十三年官,也算宦海經曆不少。總沒見過你這麼厚顔無恥的!此時我才真正明白,小“之所以爲小人,因其不恥于獨爲小人。你自己做贓官,還要拉上我!好生聽我勸,回去寫一篇自劾文章,退出贓銀,小小分承受了,我在李製臺那裏還可替你周旋幾句——哎喲!”
賀道臺突然痛呼一聲,雙手緊緊捂住了肚子,霍地轉過臉,怒睜雙目盯著曹瑞,吭哧吭哧一句話也說不出。突然一道亮閃,小路子真真切切看到,賀道臺那張臉蒼白得象一張白紙,豆大的冷汗挂了滿額滿頰,只一雙眼憋得血紅,死盯著自己的兩個仆人,半晌才艱難地說出幾個字:“我遭了惡奴毒手……”
“對了,賀露滢!”曹瑞哼地冷笑一聲:“咱們侍候你到頭了,明年今日是你周年!”說著一擺手,瑞二和他一同餓虎般撲上炕去,兩個人用抹桌布死死捂著賀露滢的嘴,下死力按定了。瑞二獰笑著道:“人家跟當官的出去,誰不指望著發財?你要作清官,我一家子跟著喝西北風——”一邊說一邊扳著賀露滢肩胛下死勁地揉:“我叫你清!我叫你清!到地獄裏‘清’去!”
上天象是被這間小店中發生的人間慘案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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