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09 風雪夜君相侃大政 養心殿學士訴民瘼上一小節]面頌聖俗套,莞爾一笑,轉而沈思,說道:“你似乎還有別的話?”
“是!”傅恒正襟危坐,一拱手從容說道:“自皇上從寬爲政旨令明诏頒發天下,小大內外臣僚仰聖德,輕聚斂、薄征賦、減徭役、清獄谳,百姓萬業複蘇,已可以與聖祖盛年相比,攤丁入畝、羨耗歸公、厚薪養廉,官員差使苦樂不均情形也大非昔年可比,官不取公物,府庫倉廪充盈,朝廷積銀積糧,比之世宗盛時有過之而無不及。盛世治化防微杜漸,吏治最爲切要,所以我世宗憲皇帝痛切整頓,懲貪除惡宵旰不懈。此時正是我大清立
以來治安最好、倉廪最實、庫銀最富、吏情最佳之時。這都上賴皇上晝夜勤政,聖德被化、下依百官
仰聖心,不貪不渎孜孜求治的結果。試看近年,如‘一技花’、飄高、王老五、韓小七嘯聚山林與朝廷爲敵者,紛紛敗亡,無立足之
,也就爲這個緣故。
家不以聚斂爲事,官員不以貪渎自肥爲事,民殷富足就是自然之理。
食足而教化行,沽惡犯亂之徒就無所施其伎倆。皇上這份旨意,其實並不是只對此四個小臣,也不是說清官犯過可以不糾。皇上棄其小過,取其大端清廉,正爲倡導廉風,爲官場立個表率,不可以僅僅讓吏部知道,而應該讓所有官員都知道,這才合了治化大道。奴才一時還想不透徹,說的都是老生常談,請皇上訓誨。”
乾隆仰著臉仔細聽著,咀嚼著傅恒的話,良久,一笑說道:“倉猝之間,能說到這個樣兒,也確實不容易,老生常談其實就是經大道。自古敗亡之
,十有九是忘掉了老生常談,自古敗亡之君,十有九是聽不進老生常談!所以你奏得好,就照你的意見明發——不要登邸報,就是明發廷谕,各官宣谕就是。你登個小小邸報,他還以爲你仍在偶爾‘老生常談’,豈不辜負了你這片心?有些話你作臣子的不敢明講,或者說三言兩語講不透,朕的以寬爲政和世宗行政不同,只是表象的事。孔子于七十二賢因材施教,同爲一
之政,可以寬,也可以猛,歸到根上,只是一個仁。聖祖是仁,世宗是仁,朕也是個‘仁’字,但取當時形勢,施法量律不同而已。但天下數萬官僚,哪能人人知道?讀書人數十百萬,豈能個個君子?就眼下的情勢看,確實是開
以來最好的。但說到‘極盛’,那還遠遠不是,即以吏治而論,有些官見‘以寬爲政’,抱定了朕是個爛好人,定必不肯開殺戒的,就生出個貪婪的心,‘千裏去做官,爲的銀子錢’,那一丁點兒養廉銀子如何填得他的胃口?這種事曆朝曆代都有的,從來也沒見幾道诏谕就勸返了這些貪官,你刀子不快,刀上不帶血,銀子就比刀子亮,黑眼珠對著白銀子,哪裏還顧得身家
命呢?”他長篇大論說了這番話,不勝郁悶地透了一口氣,伸手去取
子,高大庸料是已經涼了,忙搶前一步將一杯熱
子塞在乾隆手中。
“曆來置貪汙,都是用‘宰
給猴看’的法子。”讷
在杌子上一躬身說道,“猴子見得血多了,知道是哄他,也就不怕了。前明洪武定的懲貪律條何等嚴厲,貪汙二百兩銀子剝皮揎草!明中葉之後仍舊遍地貪官,誅不勝誅。到底還是葬送了前明,想起來也真令人驚醒。所以奴才以爲,必須殺猴子給猴子瞧。不要只撿著小的軟的拿來作法,朝廷動真格的,剪草于初萌,誅貪不避權貴,或者可以稍抑貪風。”讷
自己是宰相,又是皇族勳戚,出了名的清廉自潔,與外官無一絲一縷的糾葛,這話說得嘴響,卻也人人賓服。慶複在旁坐著,挖空心思也想說一點老生常談,乾隆一笑已將
子杯放下,“都說得很好,明兒叫衡臣,你們幾個合議一下會同具奏發一道議政明诏,诏告內外臣工。如今吏治大面兒上尚好,就在防微杜漸上作文章。”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將脖子上盤著的辮子拂向腦後,又對紀
祥四人說道:“今日朕與諸大臣議的,不禁你們傳宣。可在同年同僚間、本衙皂隸、至
好友間,可以多談談這些。這個爲人立品之
站住了,在朕下面就好做官了——跪安罷!”
“紮!”
待四個人退下去,乾隆笑道:“議著匪政,跑出來個廉政。算是題外話吧!‘一枝花’到底還是逃了——這不是尋常盜賊,因爲
食無著,嘯聚山林苟延殘喘,‘一枝花’是專與朝廷爲敵的造反惡徒,身懷邪術蠱動民心,聽說和朱家王朝後裔還有勾連,所以要一剿到底。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斷無姑息之理!”傅恒接著乾隆的話音說道:“雍正朝有個李衛,是治盜能手,現在李衛已經老病不堪任事。我乾隆朝現在缺一個李衛一樣的人物,奴才看劉統勳人品剛正、機變多智、中正廉明,但他現任著刑部漢尚書,專門用來靖盜,又似乎委屈了他些。李衛當年爲兩江總督,兼治天下盜匪,做得很出
的。可否循例,由尹繼善兼任這個差使?總之,要有專門大臣專門料理,事情就上路了。”“尹繼善身上差使太多了。”乾隆搖頭道:“他是兩江總督,還管著海關、清江口漕運、黃河入海口河防都是他料理,天下財賦三分之二從他那裏出,斷然不宜再分心。再者,尹繼善的長
是文事,詩詞歌賦的事駕輕就熟,海內文人都和他結交很密,這也是朝廷羁糜文士的大事,如果再給他一把屠刀,就弄得四不像了。朕看這件事還是劉統勳來做,李衛雖不任事,就住在北京,咨詢一下總還可以。黑查山一戰,江湖上黑道對你也是聞風喪膽,朕看就由你攬總兒。目下朝廷政治是愈來愈好,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百姓捐賦三年一免,留心一點赈災,別叫有的地方斷炊缺
。老百姓吃飽穿暖了,你用鞭子抽他也不會輕易铤而走險,所以‘一枝花’他們只能傳道治病蠱惑人心,鼓動不起大事,也就這個原因。”
傅恒滿心怕的就是皇帝總惦記著黑查山剿匪大捷,把自己的才幹局限到擒治江湖鳴狗盜之徒上頭,滿心想的是率十萬天兵四方征伐,成爲大清朝的衛青、霍去病。被乾隆這一說,頓時臉一紅,瞟了讷
一眼,說道:“奴才謹遵聖命!奴才的心思難逃聖鑒,其實在黑查山打仗多少有了一點帶兵心得,想棄文就武,爲主上立功西疆南疆!”
“朕早就看出來你這點心思了!”乾隆呵呵一笑,挪身下炕,蹬上青緞涼裏皂靴,舒意地散步踱著,說道:“凡青藏雲貴川來京的,無論大員小官,你都要自接見,設茗長話,訊問天候地理風土人情,山川河流道路走向,屯兵布陣難易,糧草銀饷解送。沒有帶兵的心,問這些做什麼?你那麼喜愛與文士結交,近來也都漸漸疏了!還有讷
,你不也在這樣想?傅恒能帶兵打黑查山,我爲什麼不能去金川,所以把西疆地圖挂得滿書房皆是的,有這個事吧?”
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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