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07 楊太保奉诏主東宮 傅六爺風雅會名士上一小節]再和楊名時招呼,含笑一點頭去了。張廷玉這才轉臉笑謂楊名時:“屋裏談。”二人便厮跟著進了軍機。
軍機只有三間房,座落在永巷南口西側,熙朝時是侍衛們歇息的地方;雍正朝西疆用兵,軍事旁午羽書如雪,便在這裏建了軍機
,專門
置軍務。軍機大臣都是由原來的上書房行走大臣兼任。皇帝又多在養心殿召見,比上書房既近又便當,因而兼著軍機大臣的上書房大臣也在這邊
置政務。久而久之,這邊軍機
漸成機樞核心,上書房倒是形同虛設了。楊名時跟著張廷玉進來,只見東邊一個大炕,地下四周都是鑲了銅葉的大櫃,炕上條幾上、櫃頂堆得高高的都是文卷,一個個標著黃簽,一進門滿屋都是墨香,絲毫沒有奢華氣象,只有靠門口放的那座金
自鳴鍾,算是唯一的貴重器物。
“宰相也不過如此,是吧。”張廷玉似乎不勝感慨!一邊請楊名時坐了,一邊說道:“我自康熙四十六年入上書房,快三十年了。”楊名時在椅上欠身,說道:“老師事君以忠,事事以慎。自開以來恩禮之榮,是全始全終的!”張廷玉歎道:“全始還算中肯,全終還要往後看,我曆事三朝,一代權相如明珠、索額圖、高士奇我都見過的,‘眼見他蓋高樓,眼見他筵歌舞,眼見他樓坍了’。我如今大名之下,責備恒多,勳業已成,晚節彌重。真的想急流勇退呢!”
楊名時目不轉睛地看著張廷玉,他有點不明白,特地叫進自己來,就爲說這些話?思量著,說道:“老師既然慮到了,也就無甚幹系。”
“我叫你來不爲說這些道理。”張廷玉拈須沈吟,語氣十分懇切。“大官作的時日太久了,有些騎虎難下,張家一門在朝作官的已有七十多個。大到一二品、小至八九品都有。這麼多人,難免魚龍混雜。誰出點事,很容易就牽到我這裏——我說的是,廷璐的事,我不但不存忌恨,反思之我還感激你——”
“中堂——”“你聽我說。”張廷玉道:“我,這不是矯情,廷璐的死雖是罪有應得,我幾時想起心裏就針紮樣疼,這是人情。從天理上說,你並沒有錯,我也覺得應立這麼個榜樣給張家人看,對張家還是有好的。楊名時歎一口氣,說道:“中堂度量寬宏,慮事以道,令人感激佩服,學生領教了。”張廷玉溫和地看著楊名時,說道:“我的門生遍布天下、可能執重器的不多。你如今要入宮侍候阿哥了。走的和我年輕時一樣的路。這個差使辦好,前程不可限量。但這個差使輕不得重不得,皇族裏頭也有不成器的。這個師傅不好當。當年廷璐就吃虧,他靠上了弘時,以爲有恃無恐,結果他血刃于刀下,冰楊名時聽得目光炯炯,良久,說道:“師相說的,我都銘記在心,與阿哥們我謹以道義交,執中而不偏,循情而導之以理。我決不有負于您這樣諄諄教誨。”
“就是這些話。”張廷玉笑道:“你這些年讀書辦差曆事,未必沒有這點見識,我只是白囑咐幾句。”說著便起身。楊名時忙也起身,張廷玉一邊送他出來,口裏說道:“皇上叫我在京給你安排一宅子。太奢華太大的諒你也不要,東華門外有一
四合院,原是曹寅的産業。抄家歸公了的,已奏明皇上賞了你。你就搬去吧——離毓慶宮也近些兒——下人夠使不夠?入閑看卷子,總要幾個幫手,要不要我挑幾個老成點的跟進去?”楊名時笑道:“十八房試官還看不過來麼?我只看落卷和前三十名。——說到這裏,我還想向師相薦個人——”遂把小路子的情形說了,“如今他走投無路,我留他又違了母訓。不拘哪裏,師相給他派個吃飯的差事,也算我救人救到底了。”張廷玉道:“他既然通一點文墨,就叫他在軍機章京房裏做雜役吧。”說著送楊名時出來,吩咐守在門口的小蘇拉太監:“叫山西糧道何嘯松,河南糧道易永順,濟南糧道劉康進來。”恰好轉臉見傅恒過來,便問:“六爺,去見皇上了麼?”
傅恒看著豎在軍機門前的“文武百官並諸王公不得擅入”的大鐵牌,含笑說道:“沒有見皇上。主子娘娘前些日子叫買書,剛剛送進去,出來又碰上內務府的阿桂,扯住我下了一盤棋。阿桂想以恩蔭貢生應這一科的殿試。他不曉得規矩。那不是楊名時麼?我問問他去。”張廷玉笑道:“滿洲旗人,做副標統了,還要到文場取功名?你也不用去尋楊名時,問我好了。叫他在旗裏備個案,交上書房用印,殿試時奏明就是了。”傅恒笑著說了句“承指教”便出了隆宗門。
錢度自河南到濟南,毫不費事便進了李衛幕府,原想死心踏地到北京直隸總督衙門好生作爲一番的。不料連衙門口朝哪開都沒見便另生枝節,先說叫李衛去古北口閱軍,接著又有旨意,撤去李衛總督改任兵部尚書。當大司馬自然來了興頭,但上任的票擬卻又遲遲不下。眼見四面八方的孝廉紛紛入京,車馬龍。富的高車驷馬,仆從如雲,窮的布
青衫,子然一身。或顧盼自雄,或猶疑徘徊,滿街熙熙攘攘。各家旅店住的都是來跳龍門的各地舉人。夜裏從街上走過,各
燈火繁星閃爍。會文的、吟酒作詩的、朗誦墨卷的應有盡有。錢度年不過四十,多年不曾文戰,見這情景,撩撥得雄心陡起,便向李衛透出口風,想進場試試。這種好事任誰斷沒有阻止的道理。李衛便取一百六十兩銀子贈他,“既然考試,住我這裏就不方便。你只管去奪關斬將,升發了也是我的彩頭。萬一不如意,還回我這裏就是。”錢度有了銀子又沒有後顧之憂,越發來了興頭,在前門租了小小一間房子,白天揣摩墨卷,一篇篇起承轉合地試筆。夜裏便出去會文,幾天之後便結識不少文友。
這天下午,錢度剛午睡起來,睡眼惺松地在面盆裏洗了一把臉,定住神剛要翻開墨卷,便聽外頭有人喊自己。錢度隔門向院裏看時,是在大廊廟文館認識的幾個朋友,一個叫紀購,一個叫何之,一個叫莊友恭,還有一個是內務府的,卻是旗人,叫阿桂,帶著幾個家人說說笑笑進來。一進門何之便笑道:“這滿院石榴殷紅碧綠,真是可人意啊!噴鼻兒香!”莊友恭便笑著看錢度草擬的文章,說道:“老夫子揣摩又有新得。楊大人是理學大宗,最不愛詞藻鋪陳,文章要立意新穎,因理而人情,才能入他老人家慧眼。孫主考要的是文理清晰,厚實有力。”阿桂在這群人中是最年輕的,並不參加貢試, 便和紀昀湊近了看,阿桂笑道:“文貴理平氣清。這文章,只覺得強拗倔直了些。曉岚兄以爲如何?”
“石榴花。”紀昀連連贊歎,“一字一個中口,字字賽珠玑!”錢度忙道:“這哪裏敢當!”阿桂笑道:“紀曉岚是河間才子,你可不要中他的花言巧語。‘石榴花’說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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