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06 爭名爭利老相擱車 憂時憂事傅恒劃籌上一小節]他說著,抖著手從袖中抽出那三封信,躬著身子雙手呈上,聲音中哽咽不能自控。“奴才讀這些信,心中真是悲苦難言。讷欺君的事如若坐實,是社稷之恥、君父之辱,奴才是他朋友,也覺羞顔難當!”
他語言顫抖、容慘淡,竟是如泣如訴,饒是劉統勳心如鐵石,紀昀樂天诙諧,也都聽得心中起栗,又不知信中都寫了些什麼,都睜大了眼,癡呆地看著乾隆。
大約因爲有預感,心裏有准備,乾隆的神態比昨日鎮靜得多,只是面有點蒼白。看信卻是看得十分認真,也是將三封信並排攤開,參照比較著讀。三個人在旁正襟危坐,卻不敢看他,都把目光凝矚在禦座後邊的條幅字畫上。偌大養心殿,靜得只能聽見殿角自鳴鍾沙沙的走動聲。傅恒覺得自己的心縮得緊緊的,連氣也透不出來,偷瞟一眼乾隆,卻見乾隆皺眉沈思,不像是雷霆大怒即將發作的模樣,遂悄悄換了一口氣,卻見王恥步履橐橐回來繳旨,抑著公鴨嗓子躬身說道:“主子,賜張廷玉的詩已經送去。張廷玉的二兒子張若澄隨奴才進來謝恩。還有派去奉天的軍機大臣汪由敦也奉旨回來了,遞牌子請見呢!”
“不見!”
乾隆口說道。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失望、沮喪和憤怒,幾乎同時就改變了主意,咬著牙強笑道:“汪由敦才上任不久,他是軍機大臣,該進來一
議議的——叫張若澄也一並進來吧。”他把信折疊起,想了想,提起朱筆在上面一封批一行小字“以下三封函已經禦覽,仍交傅恒存”遞給傅恒,說道:“本來經朕看過要繳皇史箴的。且存你那裏吧,可以參酌軍務……”因見汪由敦和張若澄進來便不言聲,待二人行過禮,問道:“由敦,一路辛苦了,身子骨兒還挺得來?”
“巨犬馬之軀,何敢當聖躬垂問。”汪由敦忙笑道,“奉天將軍康克己、提督張勇,還有駐奉天的簡王喇撥、果
王誠諾、東
王永信、睿
王都羅送臣到十裏亭。托臣代爲請安,另送方物貢獻求臣代轉——這是他們的請安折子和貢單,請皇上過目。”說著,將一疊黃绫封面的折本捧遞上去。
乾隆“嗯”了一聲,撫了撫那些折本,說道:“故宮修繕差使辦得好,皇陵培土植樹,周圍的護牆也都起來了,康克己和張勇前幾日都有折子進來,著實誇獎你勤謹廉重,耐煩不畏苦,他們底下私囑你的,還有什麼話說?”汪由敦道:“幾位王爺只是仰謝天恩,沒有別的話。張勇私下裏跟臣說,東北沒有野戰。羅刹在外興安嶺偷獵偷人參,康克己派了一營兵就趕走了他們。他心裏有點發急,說兩代父子受恩,厮殺漢不打仗,沒法圖報。叫臣看金川戰事用不用著他,得便兒跟皇上撞撞木鍾。”乾隆問道:“張勇是張玉祥的小兒子吧?”
“回皇上,他排行第四,下面還有個弟弟。”
“張玉祥怎麼樣?還能走動不能?”
“他已經快九十歲了,還能騎馬,就是口碎,一說就是一兩個時辰,話都
不上。誇他的馬、誇自己的身子骨兒,罵兒子們不中用……”
傅恒是見過這位功高勳重的老將軍的,想著他須發雪白,指手畫腳咄咄而言的樣子。嘴角掠過一絲笑意,忙又斂了。卻聽乾隆說道:“盛京是我朝龍興之地,又近羅刹。朕曆來十分留意的,最怕中原奢糜風氣染了那裏。看來尚武精進的志氣還是沒有磨倒。想撞木鍾出戰的將軍,中原連一個也沒有——你是專管盛京營務軍事的軍機大臣,寫信告訴張勇,叫他著意練兵,
家有的是用他的地方。你坐下——若澄,你是代父進來謝恩的?”
“是!”
張若澄不防話題陡然轉到自己這邊。略一怔,忙叩頭道:“皇上賜詩嘉慰老臣。張廷玉率阖府老小望阙叩謝隆恩,遣不肖代父給萬歲爺叩頭。”
“他精神還好嗎?回去進餐了沒有?”
“家父見過主子,精神頗好,午飯比平日還略多吃了點。和子弟輩說,主上優渥隆眷之恩,都靠著兒孫輩努力報效了!”張若澄說完,又複連連叩頭。乾隆漫不經心地聽著,用手指醮了茶在案上畫著什麼字,不冷不熱說道:“張廷玉和張玉祥一樣,都是聖祖爺手裏使出來的。廷玉沒有野戰功勞,能封到伯爵,很不容易的。當初世宗爺封他,朕還小,在旁邊學習聽政。隆科多說文臣封爵無例可循,世宗爺擋了回去,說‘張良也沒有野戰功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張廷玉公忠勤能,佐朕敦文教化,功勞不可泯沒。’這話至今言猶在耳呐——你且跪安吧,好好侍奉他,叫他也好生自珍保重……”
張若澄退出去了。幾個臣子都還在咀嚼乾隆這番話,一句一句地聽,都是溫馨和熙的撫慰,但串連到一,都覺得意深不可測。他們都是千選萬挑出來的人中英傑,天分極高城府又都格外深。品味著這種冷峻的警告,都打心底泛起一陣寒意。只汪由敦不知前後首尾,又耐不住岑寂,在杌子上躬身笑道:“張廷玉真是有福,際會聖主盛朝協理政務幾十年,善始榮終。臣在奉天就見到重申張廷玉配享太廟的谕旨,心裏感奮得不得了。臣是個武將出身,得蒙拔擢跟了聖明主子,也要努力有爲——”說到這裏,突然覺得傅恒暗地拉了一下自己
角,他也是機警過人的人,略一頓,已是改了口氣,“也要作一個張玉祥、張廷玉這樣的臣子!”紀昀劉統勳先聽著,都暗自爲汪由敦擔心,聽他突然夾進去一個“張玉祥”,驢
不對馬嘴地收住,都覺意外。看看乾隆,井沒有不預之
,才都略覺放心。
“傅恒,你拉汪由敦做什麼?”乾隆早已一眼看見,一哂說道:“朕心裏再煩惱,也還是清明在躬,汪由敦不知前情,率說話,朕再不至于怪罪他的。”
傅恒萬沒想到這點小手腳也被看穿,又臊又怕,漲得滿臉通紅,忙起身謝罪道;“皇上洞鑒萬裏,奴才的小心思難逃聖明燭照……”汪由敦兀自不明白“不知前情”意指雲何,急速轉著念頭用目光詢問劉統勳。劉統勳和紀昀卻都咬著牙,漠然注視地下清亮如鏡的金磚。
“朕是何等之累!”乾隆長舒了一口氣,目光望著殿頂的藻井,好像尋找著什麼,又孩子似的無可奈何地垂下了頭,“你們不論職分大小,或管一部,或理一事,甚或總攬全局,也還是個‘贊襄’。天下事,無論官紳士農工商,山川河流地土,大擔子還是壓在朕一人身上。昨日祭天壇,祭文起首就是‘總理河山臣弘曆’,朕聽禮部官員朗誦,覺得竟無一字虛設!”他呷了一口茶,俯仰一動,平抑著心中如的思緒,又道:“承平是好事,承平日久,人心懈怠,百姓富了還想富,窮的巴望富,官員的心不在官差上,都撲到了銀子上,這裏的煩難幾人能知幾人能曉?文官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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