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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渦》第10節

第2小節
劉恒作品

  [續白渦第10節上一小節]勝的人。過去我老覺得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可是我不想跟她說透……結果,她考上了北醫的研究生班,又自己找門路分到你們研究院去了,她活動能力很強。她在外邊都幹了什麼,我很少知道。我可能不適合跟這樣的女人過日子,誰知道呢,我畢竟……一直愛著她。周主任,跟您說這些我實在難爲情……”

  “沒關系。你……很孤獨。感情上的痛苦是最大的痛苦。我可以理解。”

  受了對方的感染,周兆路覺得自己也變得推心置腹了。華乃倩好像成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他冷眼注視她生活的隱秘,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上。

  他再一次感到,攪入這個女人的生活是莫大的錯誤。他的退卻總算還及時。

  “我一直對她不放心,可是我不相信她會幹出對不起孩子的事。她考上研究生班第二年,我在她提包裏翻出了幾封信,是學校一個年輕人寫給她的……我當時不夠冷靜,打了她,我一直很後悔……那一次她提出離婚,後來事情總算沒有鬧大,別別扭扭地過來了……”

  “她和那個人的關系斷了嗎?”

  周兆路意識到自己問得過于熱心,連忙喝一口酒掩飾過去。太陽穴突突直跳,song口憋得難受。華乃倩的秘密恐怕不止這些,他早就應該料到。怎麼能指望她跟自己發生關系以前是清白的呢?

  “我愛你!”

  她一定跟許多男人說過類似的話。他感到憤怒,同時又有點兒幸災樂禍。她果然是個婬蕩的女人,但他甩了她!

  “她不是很認真的,從信裏看出來,她是耍那個人……”

  林同生酒喝得過量了,口齒含混不清,好像嘴裏塞了一塊嚼不爛的肉。他瞪著眼睛,竭力想把事情說清楚,有點兒控製不住自己。

  周兆路不打算勸阻他。

  “過去她不是喜歡享樂的人,可自從回到北京就變了,穿戴上追時髦,經常參加研究生組織的舞會,有時候還上外單位去跳……她可能覺得青春被耽誤了,想撈回來……女人有時候就是莫名其妙,她腦子裏想什麼,你根本沒辦法知道……”

  “華乃倩同志在工作上還是很努力的。”

  “是這樣,她比我強,各方面都比我強。可我……畢竟是她丈夫,有些事她做得太過分了……我絕不能跟她離婚!”

  “老林,你應該振作起來。”

  華乃倩把這個男人逼垮了。他自己也有責任。男子漢在女人面前失去了居高臨下的地位,後果是可悲的。他爲什麼就不能治服她呢?她有什麼了不起?

  愛使林同生變得軟弱。周兆路也朦胧起來,他爲這個真誠的男人傷心,同時覺得有點兒對不住他。

  “緩和關系,你應當采取主動,別人是幫不了什麼忙的……”

  “這半年她一直想惹我發火,我忍著。最近她經常回家很晚,有幾次還在外邊過夜,我實在忍不住了,她的情緒好像也很不好,吵得比哪一次都厲害,她的話很難聽……”

  “她說什麼?”

  “她說她的男朋友很多,哪個都比我強,讓我趁早跟他離婚。我想她是要激我,讓我動手打她,然後……”

  “你多慮了吧?女人的情緒都是多變的,過去就過去了……”

  “這一次她很堅決。我說我要向研究院組織上反映,可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她自尊心很強,她不會不考慮吧?”

  “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我找您來是怕事情鬧得太大,希望您從側面勸勸她,讓她知道一下組織方面的壓力……”

  “我試試看吧。”

  “千萬別告訴她我找過您,她要覺得在單位丟了面子,事情就更難辦了。”

  “我會說得策略一些的,你放心。”

  “給您添麻煩了。我從來沒說過這麼多話,您別見怪!”

  “哪裏!我是她的領導,可是過去對你們關心很不夠,我有責任幫助她。”

  餐廳的人已經不多,服務員在收拾碗筷。林同生似乎還清醒,用筷子去夾掉在桌子上的肉片,卻好幾次也夾不起來。

  周兆路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他在進行他一生中最大的欺騙。欺騙一個比自己軟弱的無所作爲的同類。他偷了他的女人,卻侈談什麼對他們的責任?他擔負過的責任不就是讓這個窩窩囊囊的男人戴上一頂綠帽子麼?他罪孽深重,實在難以自諒。

  地下餐廳通往地面的階梯蜿蜒曲折,好像永遠也走不到頭似的。林同生走到一半就醉得站不穩了,周兆路連忙攙住他。兩人像一對莫逆之交和酒友,搖搖晃晃地往上爬。

  “我這個人沒什麼朋友……”林同生攀著周兆路的胳膊,一只手在扶手上胡亂抓撓。

  “我也是。”

  “我除了教教製圖課,一事無成。”

  “我也就那麼回事,想想怪沒意思的。”

  “……要不是爲了孩子……要不是爲了孩子……我真想……我真想殺了她!”

  “你醉了!”

  “是嗎?……我沒醉。老周,說心裏話,我恨她,我比恨誰都恨她……我這輩子就毀在她手裏了……臭娘們兒……”

  “你醉了!”

  周兆路感到很奇怪,他心裏也罵著同樣的話。她的確是個臭娘們兒,她把丈夫毀了,還想毀了他。想想真舒坦,他把她像破爛兒似的甩了!

  林同生到汽車站才清醒了一點兒,眼睛在寒風裏不住眨巴。車燈不時從他臉上晃過,是一種木然的聽天由命的表情。周兆路不知自己是什麼樣,酒喝了將近三個小時,經曆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好像做了一場夢。

  “我的話可能說多了……周主任,您可別對乃倩有不好的印象,對她的打擊別太大,她有事業心……”

  “我知道。”

  “她就是在生活問題上有點兒想入非非,她會明白過來的。”

  “我也相信這一點。”

  “以後再跟您聯系,謝謝了。”

  “不客氣,慢走!”

  他把林同生送上車,自己也乘車往相反的方向回家。車晃得厲害,他想吐。

  林同生還是醉的時候可愛一些。這個人軟弱無能簡直到了頂點。他跟自己差不多大,卻顯得那麼蒼老、那麼萎靡。爲一個女人值得這樣麼?老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老是戰戰兢兢地奉承她,也難怪她不心猿意馬!他是她丈夫,她再漂亮、再風流,也是他的女人,他應該利用一切手段征服她!

  華乃倩說過她丈夫生理有缺陷,可能是真的。但這個問題似乎不該那麼重要。也許對某些女人來說,它的分量並不輕。華乃倩的饑渴感不知是不是出于反常的慾望。

  那樣的話,林同生的悲劇就太無聊了。

  下了車,周兆路在路旁的草坪裏嘩嘩地吐了起來。一gu很腥的酸味兒嗆住鼻孔。

  剛分到研究院那一年,一個分在北京同仁醫院的上海同學拎著酒瓶來看他。那小子把他的單身宿舍吐得亂七八糟,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胡言亂語中才知道他失戀了。周兆路一點兒也不同情他,別人的痛苦往往使他更冷靜。那個老同學離了兩次婚,娶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學生,後來到美guo去進修再也沒回來,把大姑娘也甩了。周兆路早就看出他是個王八蛋,他的嘔吐和哭叫都誇張得可笑。

  但周兆路有一種人生不定的感覺。不知怎麼搞的,一邊吐時才一邊感到了這種悲哀。

  想起林同生的話。華乃倩自稱有許多男朋友,她曾經在外邊過夜。她難道在永定門外的幽會場所還接待過別的男人嗎?除了在研究生班裏勾搭過男人,她在張家口時會不會也有相好的情人?她有長期兩地分居的經曆,她的放縱說不定早就開始了。

  他是衆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醜角之一。可笑的是,他竟被她的美麗所誘惑,以爲她的放蕩是天真的,是苦悶的宣泄,以爲是自己的魅力吸引了她。早在北戴河的地毯上他就應該明白了,可他直到分手還以爲她的眼淚是真誠的。他像個傻瓜,被人耍弄了。

  他蹲在草叢裏,頭垂得很低,好像在夜se中執意要分辨出自己吐出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從心裏唾棄了那個女人。

  他松快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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