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黑的雪第12章上一小節]我不敢回去就上你這兒來了。我栽進去沒有一個朋友給我寫過信,我收到哥們兒第一封信我他都掉眼淚了。大棒子,咱們沒白交……”
“別說廢話了,你打算怎麼辦吧?”
“我想到南邊試試能不能出去,能出去更好,出不去就找個地方玩兩天,然後尋死,我沒別的路了……”
“自首行不行?”
“不,打死也不幹。悶在裏邊除了玩兒自己,驢的心都有,這輩子反正交代了,大不了是個死呗!”
“你不是爭取減刑來麼?”
“我想開了,自己給自己減得了!憑什麼判我無期?我要不說大北窯的事他們誰能知道?我冤得慌不免得慌?”
“我聽說,你拿刀把人家弄傷了?”
“……她褲腰帶是繩子的,系死了解不開,我拿刀割她褲子把肉劃破了……公安局的人找到她你猜她說我什麼?她說我拿刀把子捅她下邊,我瘋了我?我死也沒承認,我主動坦白還落了一個態度不好,判無期純粹是爲了趕點兒,我從第一天服刑就沒服過氣……”
“應該槍斃你!”
“斃就斃,當初斃了就省心了。”
“傻蛋!”
“……什麼?”
“我說你傻蛋!”
方叉子愣了一下,放開餅幹桶,使勁擦著嘴和下巴。沒有。
李慧泉想起裏屋窗臺上還有一瓶啤酒,他走過去,開蓋時砰的一聲,把兩十人都嚇壞了。他們相互看看,又同時看看外邊,好像剛剛意識到危險的境。
方叉子灌了幾口,把瓶子遞給李慧泉。瓶口上有怪味兒,是方叉子的口臭。小子有幾個月沒刷牙了?過去,朋友中數方叉子
飾打扮最講究,他眼角沒有眼屎,牙縫老是幹幹淨淨,指甲縫也白白的;夏天他臉上沒有汗,因爲他口接裏總有幹淨手帕.冬天他的臉不粗糙,老是紅潤潤的,他擦很貴的護膚霜。他用這一切吸引女孩子們的目光。如今他的嘴臭成這個樣子,他自己難道嗅不出來嗎?
“讓我躺一會兒行嗎?困死啦……”
“你什麼時候走?”
”先讓我睡一覺吧。”
方叉子掉被雨打
的外
,爬上
,李慧泉靠著
頭,把枕頭塞過去。兩個人蓋著一條被子,警惕地聽著窗外的動靜。李慧泉除了拼命吸煙之外什麼也想不起來,腦漿凝固了,而且手腳冰涼。方叉子身上冒寒氣,過一會兒就驚一下,睡得十分痛苦。
李意泉長歎了一聲。
“你叫我怎麼辦?”
方叉子翻了個身,喂了一下,嗓子裏咕噜咕噜像是有個彈球在泥地上滾。
“你他叫我怎麼辦?”
“……就一天,哥們兒就在你這兒歇一天。你……比從前膽小了。”
“我犯不上。長個大膽子光會找死有什麼用?我過得好好的,你他像個黃鼠狼一樣鑽進來,不是要我的好看嗎?你說讓我象你怎麼辦?”
方叉子半天不說話。李慧泉覺得他有點兒害怕了,出氣很急。
“泉子,你放心,我好好睡一覺,歇過來就走。我不連累你……”
“廣德,你完蛋了!”
“我知道。”
“你爸你都挺好的,你弟弟很愛學習,比你強多了……”
“我白頭發多嗎?我在青海做夢夢見她頭發全白了,我難受得要命……真想回去看看又怕給家裏惹事,慘透啦!”
“你還想著你?”
“我也納悶,別人想也想得不厲害,就想我,有的時候也想我爸……活得跟小孩兒似的!實在受不了了……”
“你怕給家裏惹事就不怕給我惹事?”
“我對不住你,我這幾個月找不著說話的,人家跟我打招呼我就害怕,我不找你我找誰去?”
屋裏嗆人,黑暗中彌漫著煙霧。屋外的雨聲不緊不慢地在小風裏飄,一片冷寂。
“你認識的人少?找小婆子們去呀!”
“她們?前腳進去,後腳就得賣了我。這事我聽得多了……”
“我也一樣,廣德,我也一樣。”
“……隨你的便吧!你是那號人麼?我不知道你?你把我賣喽馬上就得把自己勒死!”
“我說的是實話。”
“算了,算了……說說別的,你混得怎麼樣?是不是打算結婚了,你屋子裏有油漆味兒……”
“你
的……”
兩個人躺在上,迷迷糊糊地聊著天。一邊抽煙、一邊咳嗽,說話的聲音很低。窗戶不知不覺白起來,李慧泉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似的,眼睛布滿血絲,說的話連自己也不明白。一種似是而非的久別重逢的感覺,使他講起了不想對任何人講的事情,身邊是逃犯,也是朋友。但是,他還有什麼別的朋友嗎?沒有。他甯肯向逃犯表白心迹。方叉子使他感到
切。他們蓋著一條被子,這使他想起少年時代他們
密相
的情景。他抽的第一支煙就是方叉子爲他點燃的。
“抽吧,偷我爸爸的!香嗎?”
“香!”
他一邊咳嗽一邊高興地看著方叉子小女孩兒—樣的面孔。
他們一塊兒曠課,到臥佛寺後面的山上捉鳥。他們一塊兒打架,方叉子動嘴,他動手。他們是朋友。
“活得真沒意思!”
“太沒意思啦!”
“你說怎麼辦?”
“吃喝玩樂吧!”
“我樂不起來,人早晚都要完蛋呀!”
“你不會玩!找個女的怎麼樣?”
“我不行。”
“你試一次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
高中快畢業時,他們叼著煙卷在馬路邊百無聊賴地說著數不清的類似的話。他們彼此知道得很清楚,他知道方叉子喜歡跟女的粘糊,方叉子知道他喜歡在打架的時候出風頭。方叉子從來都恭維他,從來沒有用女人問題傷害過他的自尊心。
方廣德是他朋友。他告訴自己。他把內心的痛苦抖落出來。
他舒服一些了麼?似乎是舒服一些了。
“他把她帶到廣州去了……”
“糟啦!你沒戲了!你真樂蛋!”
“他要毀了她,我就對他不客氣,我想好了,宰丫頭養的!”
“沒用!你真喜歡她?”
“恩……”
“總算有人讓你動心啦!幹嘛不早下手?”
“我這份德行……”
“誰德行好?你又不是下邊不好使!”
“你不懂……”
“我不懂……天快亮啦,你讓我閉閉眼,我快困死了。”
“等他們從廣州回來再說。”
“沒什麼可說的,人家又不是搞了你老婆。爲一個騒貨動真的可不值,哥們兒不就栽在這上面了……”
五點鍾,李慧泉把裏屋單人上的箱子和雜物搬下來,墊了幾層報紙。又把窗簾門簾全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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