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聽了,均是一愕。福康安府中上下人等卻都是司空見慣,知道皇上心血來,便是半夜三更也有聖旨,因此不以爲奇,當即擺下香案。福康安站起身來,跪在滴
檐前接旨。自安提督以下,人人一齊跪倒。胡斐當此情景,只得跟著跪下,心中暗暗咒罵。只聽得靴聲橐橐,院子中走進五個人來,當先一人是個老太監。福康安識得他是乾清宮的太監劉之余,身後跟著四名內班宿衛。那劉之余走到廳門口,卻不進廳,便在門前站定,展開聖旨,宣讀道:“兵部尚書福康安聽旨:適才擒到男女賊人各一,著即帶來宮中,欽此!”
福康安登時呆了,心想:“皇上的信息竟如此之快。他要帶兩名賊人去幹什麼?”一擡頭,只見劉之余擠眉弄眼,神氣很是古怪,又想平素太監傳旨,定是往大廳正中向外一站,朝南宣讀,這一次卻是朝裏宣旨。這劉之余是宮中老年太監,決不能錯了規矩,其中必有緣故,于是站起身來,說道:“劉公公,請坐下喝茶,瞧一瞧這裏英雄好漢們獻演身手。”劉之余欣然道:“好極,好極!”突然間眉頭一皺,道:“多謝福大帥啦,茶是不喝了,皇上等著回複。”
福康安一瞧這情景,恍然而悟,知他受了身後那幾名衛士的挾製,假傳聖旨,這四名衛士不是反叛,便是旁人假扮的,當下不動聲,笑道:“陪著你的幾位大哥是誰啊?怎地面生得緊。”劉之余苦笑道:“這個……那個……嘿嘿,他們是外省新來的。”福康安更是心中雪亮,須知內班宿衛日夜在皇帝之側,若非
貴,便是有功勳的世臣子弟,外省來的武人那裏能當?心想:“只有調開這四人,劉太監方不受他們挾持。”說道:“既是如此,四位侍衛大哥便把賊人帶走吧!”說著向綁在一旁的少年書生和桑飛虹一指。四名侍衛中便有一人走上前來,去牽那書生。福康安道:“且慢!這位侍衛大哥貴姓?”按照常情,福康安對宮中侍衛客氣,稱一聲“侍衛大哥”,但當侍衛的官階比他低得多,必定上前請安。這侍衛卻大剌剌的不理,只說:“俺姓張!”福康安道:“張大哥到宮中幾時了?怎地沒會過?”那侍衛尚未回答,劉之余身後一個身材肥胖的侍衛突然右手一揚,銀光閃閃,一件梭子般的暗器射了出來,飛向放置玉龍杯的茶幾。這暗器去勢峻急,眼見八只玉杯要一齊打碎。衆衛士紛紛呼喝,善于發射暗器的便各自出手,只見袖箭、飛镖、鐵蓮子、鐵蒺藜,七八件暗器齊向銀梭射去。那肥胖的侍衛雙手連揚,也是七八件暗器一齊射出。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衆衛士的暗器一齊碰落。那銀梭飛到茶幾,鈎住了一只玉龍杯。說也奇怪,這梭子在半空中竟會自行轉彎,鈎住玉龍杯後斜斜飛回,又回到那侍衛手中。衆人眼見這般怪異情景,無不愕然。胡斐見了那胖侍衛這等發射暗器的神技,忍不住叫道:“趙三哥!”原來那胖侍衛正是千臂如來趙半山所喬裝改扮。那個去救書生的侍衛,卻是紅花會中的鬼見愁石雙英。這一幹人早便在福康安府外接應,見那少年書生失手被擒,正好太監劉之余在府門外經過,便擒了來假傳聖旨。但這些江湖上的豪傑之士終究不懂宮廷和官場規矩,一進福康安府便露出馬腳。趙半山見福康安神
和言語間已然起疑,不待他下令拿人,先下手爲強,當即發出一枚飛燕銀梭,搶了一只玉杯。這飛燕銀梭是他別出心裁的一種暗器,梭作弧形,擲出後能飛回手來。他一搶到玉杯,猛聽得有人叫了聲:“趙三哥!”這叫聲中真情流露,似乎乍逢
人一般,舉目向叫聲來
瞧去,卻不見有熟識之人。要知胡斐和他暌別多年,身形容貌均已大變,別說他已喬裝改扮,就是沒有改裝,乍然相逢,也未必認得出來。
身在這龍潭虎穴之中,一瞥間沒瞧見熟人,決無余裕再瞧第二眼,他雙臂連揚,但聽得嗤嗤之聲不絕,每響一下,便有一枝紅燭被暗器打熄,頃刻間大廳中黑漆一團。只聽得他大聲叫道:“福康安看镖!”跟著有兩人大聲慘叫,顯已中了他的暗器。但聽得乒乒乓乓,響起一片兵刃之聲,原來已有兩名衛士搶上將石雙英截住。
趙半山叫道:“走吧,不可戀戰!”他知身險地,大廳之上高手如雲,一擊不中便當飄然遠引,救人之事,只得徐圖後計,眼下借著黑暗中一片混亂,尚可
身,若是時機一過,連自己也會陷身其中。但這時石雙英已被絆住,跟著又有兩人攻到,別說救人,連他自己也走不
了。胡斐當那少年書生爲湯沛擒獲之時,即擬出手相救,只是廳上強敵環伺,單是正中太師椅上所坐的那四大掌門,自己對每一個都無製勝把握,突見趙半山打滅滿廳燈火,當下更不猶豫,立即縱身搶到那少年書生身旁。湯沛出手點穴,胡斐看得分明,所點的是“雲門”、“曲池”、“合谷”三穴,這時一俯身間,便往那書生肩後“天宗穴”上一拍,登時解了他的“雲門穴”,待要再去推拿他“天池穴”時,頭頂突然襲來一陣輕微掌風。胡斐左手一翻,迎著掌風來
還了一掌,只覺敵人掌勢來得快極,拍的一聲輕響,雙掌相交。胡斐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半步,心中大吃一驚:“此人掌力恁地渾厚!”只得拚全力相抗,但覺對方內力無窮無盡的源源而來。胡斐暗暗叫苦,心想:“比拚掌力,非片刻間可決勝敗,燈燭少時便會點起,看來我
身不易了。”對掌比拚,心中動念,都只是電光火石般的一霎間之事,忽聽得那少年書生低聲道:“多謝援手!”竟已躍起身來。他這一躍起,胡斐立時醒悟:“我只解了他的雲門穴,他的曲池、合谷兩穴,原來是跟我對掌之人解了。那麼此人是友非敵。”他一想到此節,對方也同時想到:“我只解了他曲池、合谷兩穴,尚有雲門穴未解,原來是跟我對掌之人解了。那麼此人是友非敵。”兩人心念相同,當即各撤掌力。那少年書生抓起躺在身旁的桑飛虹,急步奔出,叫道:“福康安已被我宰了!少林派衆位好漢攻東邊,武當派衆位好漢攻西邊!大夥兒殺啊!殺啊!”黑暗中但聽得兵刃亂響,廳上固是亂成一團,人人心中也是亂成一團。
衆衛士聽到福大帥被害,無不嚇出一身冷汗,又聽得“少林派衆位好漢攻東邊,武當派衆位好漢攻西邊”的喊聲,這兩大門派門人衆多,難道當真反叛了?
忽聽得周鐵鹪的聲音叫道:“福大帥平安無恙,別上了賊子的當。”待得衆衛士點亮燈燭,趙半山、石雙英,以及少年書生和桑飛虹都已不知去向。
只見福康安端坐椅中,湯沛和海蘭弼擋在身前,前後左右,六十多名衛士如肉屏風般團團保護。在這等嚴密防守之下,便是有千百名高手同時攻到,一時三刻之間也傷他不到半根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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