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龍虎山水寨第二章上一小節]那名傳令金兵步入中軍營盤,只見刁鬥森嚴,決無半分得勝而歸的驕逸氣象。燕懷仙邊走邊瞄,竟尋不出一點破綻,不禁暗自歎服金人軍紀。
夏氏兄宿于中軍大帳旁邊的小帳內,一見他進來,夏日雷便嚷道:“義父說你的刀打得還可以,火候雖夠,質地卻不佳,再多磨煉一些時日,必可成爲一個很好的鐵匠。”
燕懷仙又暗吃一驚,想不到斡離不一眼就能看出這麼多名堂。當初李寶就常罵中原鐵質不佳,千錘百煉也鍛造不出好刀,摸索了多少年,才知原是自己不懂配製質材的竅門。
燕懷仙輕咳一聲道:“煉金參合之術本是一門大學問,中古書卻偏少記載,周禮考工記上雲‘三分其金而錫居一,謂之大刃之齊;五分其金而錫居二,謂之削殺刃之齊’,其說雖簡陋,但在古籍上卻是僅見的了。”
一番話唬得兄倆目瞪口呆,根本不知他是在唱歌還是在念咒,俱皆心忖:“這還不是一個尋常鐵匠,真正的手段恐怕還沒施展出來呢!”不由滿懷敬意,正襟危坐,彷佛在聽墊師講課一般。
夏日雷道:“我爹說漢人一向不重技藝,所以才會落得今日這等局面。咱們金卻是不同,只要你能鑄得出好刀,將來不但不用當奴婢,說不定還有官可做。”
燕懷仙心忖:“想我宋人何等精于發覆事理,創新器械,如今被金人這麼一攪,恐怕全都完了。”嘴上應道:“那也未必。”將古代鑄劍名匠歐冶子、風胡子的故事講了一遍,聽得兄倆手舞足蹈,連呼:“從不曉得中
有這麼好聽的故事!從不曉得中
還能鑄出這麼好的劍!”
燕懷仙心中一動。“他倆久居番邦,全不知中華文物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不如趁此機會把他們好好開導一番,或能說動他倆倒戈反正,也未可知。”
愈發抖擻精神,說起幹將、莫邪夫妻兩個鑄劍的故事,正說到“丈夫幹將被吳王阖闾逼迫煉劍,煉至緊要關頭,鐵汁不能下,妻子莫邪竟躍入爐中,金鐵乃合”,夏日雷卻猛個一拍巴掌,叫道:“人骨嘛!從前便聽咱們一個金鐵匠說過,鍛刀鑄劍必須摻用人的骨頭才能煉得好。”
燕懷仙反嚇了一跳。他本以爲這故事不過是個神話而已,不料聽在金人耳中,卻直截了當的另有一番見地,他不由詫問道:“難道金的兵器都是這樣鑄成的?”
夏日雷聳聳肩膀。“那就不曉得啦。”夏夜星卻直望燕懷仙,笑著說:“將來咱們若成了夫妻,我煉劍煉不成,你也要跳到爐子裏去喔!”
燕懷仙嗆了一下,忙道:“姑娘說笑了,這法子不管有用沒用,都未免太過野蠻。”
夏日雷冷哼道:“只要有用,管他那麼多?宋兵器不堪一擊,若早采用這個辦法,也不至于慘敗。”
燕懷仙正道:“此乃蠻夷之見,大宋
文明昌盛,斷不會行此慘無人道之事。”
夏日雷又冷哼一聲。“文明昌盛有個屁用,還不是被我們大金打得落花流
?”
燕懷仙聽他滿口“我們大金”,心中老大不是味兒,又不好翻臉,只得忍著氣道:“金
軍隊濫殺無辜,驅役百姓,視人命如草芥,將來非失敗不可!”
夏日雷一揚濃眉。“我聽我爹說,從前秦跟趙
打仗,秦
一仗就坑殺了四十萬個趙
兵卒,結果還不是秦
得了天下?打仗本就是殺人,還談什麼文明,你這才是婦人之見!”
夏夜星也道:“我看宋男子十有八九都像婦人,怪不得打不過我們。”
燕懷仙不想教訓他倆,結果反被他倆堵得說不出話來,真個是氣悶已極,直在心中大罵“無可救葯”。
卻聽夏日雷壓低聲音道:“你聽說過‘大夏龍雀’神刀沒有?”
燕懷仙冷不防心頭猛震,忙答:“沒有,那是個什麼東西?”
夏日電面露失望之。“我還以爲你知道呢。這刀本藏在宋
宮中,卻被我義父逼著交出……”
燕懷仙心想:“果真在他們的這裏。”嘴上小心翼翼的道:“想必是把千年難得一見的寶刀。小主人何不向二太子要來看看?”
夏夜星笑道:“那有這麼容易呀?這刀本是粘罕左副元帥想要的,但西路軍卻沒能打到汴京,義父就只好替他要來啦--自己的東西弄掉了沒關系,別人要的東西還不跟寶貝一樣的收著哩。”
夏日雷悄聲道:“剛才義父把迪古乃叫去嘀嘀咕咕了半天,恐怕跟刀有關……”
夏夜星一瞟燕懷仙,道:“萬一義父要派人把刀送去給粘罕,你想不想跟去看看?”
燕懷仙忙道:“好哇……”
正說間,一陣迅雷也似的馬蹄聲倏然滾近,又倏然而止,帳外兵齊聲嗚哩哇啦的叫了起來,夏夜星喜道:“四太子來了!”一把掀開帳門。
燕懷仙就著營地火光凝神看去,只見一名格魁梧,相貌凶猛,年紀三十不到的金
青年正大步走向中軍大帳,天氣雖冷,他頭上卻仍不戴帽,禿著頂門,甩著兩條大辮子,活像一頭北
極地的大熊,正是金
人稱“四太子”的猛將兀朮。
燕懷仙在東京被圍之時,就曾聽說此人骁勇善戰,每當兩軍殺得難分難解之際,便下頭鍪,光著腦袋瓜子沖鋒陷陣,百萬軍中來去自如,此刻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瞥眼卻見夏氏兄倆並肩站在帳門口,滿臉都是仰慕之
,又不禁心忖:“金人風習尚武,誰會打仗,誰便是好漢,一代給一代做榜樣;咱們大宋卻是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兵卒如同罪犯一般,還要在臉上刺字,難怪每戰皆潰。”
只見兀朮走入斡離不帳中之後,金兵的吶喊便如同被一柄利刃割斷似的,戛然靜止下來,只剩得營火搖晃,風行草吟。
夏日雷噓出一口氣,看了燕懷仙一眼,道:“你今晚就睡在帳外好了,說不定半夜會有動靜。”
燕懷仙點頭答應,返身出了營帳,自有夏夜星吩咐兵送來一
毛毯,全身一裹,便倒在偏棚中假作入睡。
不多時,身周鼾聲四起,燕懷仙輕輕一滾,滾到棚外暗,蛇行鼠步,一個個小帳暗暗探去,剛巡完東邊,轉過角來,卻正撞著一隊遊哨,趕緊將身一伏,趴在東首最後一個帳棚的營柱腳下。待得金兵走遠,正想起身,卻聽帳內一人道:“禿子,睡著了沒?”
又聽另一人打個呵欠,應道:“心裏有事,煩得很。”
燕懷仙暗自好笑。“正要找你們兩個。且先聽聽你們想搞什麼鬼。”悄悄從帳棚底下探頭偷窺,只見日間隨行于斡離不身側的瘦和尚、胖道士,正各擁一毛毯,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那胖道士又道:“真是吃撐了沒事幹,竟整天陪那番人談佛論道,再這樣下去非發瘋不可。”
瘦和尚唉道:“今天還差點被他考倒了哩,不知那蠻人卻從何學得佛經?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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