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慢而痛苦地恢複了知覺。我感到頭痛,當我想移動身子時,感到左手臂像中了槍彈一樣疼痛,而一切都好像是夢境一般地不真實。噩夢的景象一幕幕在我眼前飄浮著,我感到自己又再度下跌——下跌。一度哈瑞·雷本的臉,似乎從霧中出現,我幾乎想像成是真的,然後他的臉又嘲笑著我而消失。我記得曾經有人把杯子湊近我嘴,而我把杯子裏的東西喝了下去。一張黑臉對著我咧嘴笑著——惡魔的臉,我想,因而尖叫了起來。然後又是夢境——冗長不安的夢,在夢裏我徒勞無功地追尋著哈瑞·雷本,想警告他——警告他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有某種危機——某種大危機——而只有我能解救他。然後又是一片黑暗,淒慘的黑暗,以及真正的入睡。
我最後又自己醒轉過來,長長的噩夢已經過去。我十分清楚地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我急急地從飯店飛奔出來見哈瑞,那躲在影裏的男子,以及那跌落山底的恐怖時刻……
由于某種奇迹,我的小命還保住,我全身虛軟,到都是發痛的傷痕,但是我還活著。然而我是在哪裏?我艱難地移動我的頭部向四周看。我是在一間有著粗木牆的小房間裏,牆上挂著各種獸皮和象牙。我躺在一張粗糙的
上,身上蓋著獸皮,而我的左手被繃帶紮得緊緊的很不舒服。起初,我以爲只有我一個人,後來我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我跟燈火之間,他的臉面對著窗子。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好像一尊木雕像一樣。他那尖窄的黑頭顱我有點熟悉,但是我不敢讓我的想像力走失了方向。他突然轉過頭來,我倒抽了一口氣。那是哈瑞·雷本,有血有肉實實在在的哈瑞·雷本。
他起身走過來。
“好點了嗎?”他有點尴尬地說。
我無法回答,淚已爬滿了我的臉龐。我仍然軟弱無力,但是我握住他的雙手,我真希望我能這樣死去,當他站在那兒,用一種嶄新的眼光俯視著我時。
“不要哭,安妮,請不要哭。你現在安全了,沒有人會傷害你。”
他走過去倒了一杯飲料給我。
“喝一點這種牛。”
我聽話地喝了下去。他以一種對付小孩的低柔哄騙的聲音繼續說話。
“現在什麼都不要問,繼續睡覺。你會漸漸恢複過來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走開。”
“不,”我急急地說,“不,不。”
“那我留下來。”
他搬過一張小板凳坐在我旁邊。他用手輕輕地拍著我,撫慰著我,我又漸漸地入睡。
那時一定已是傍晚時分,但是當我再度醒過來時,已是烈日當空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裏,但是當我動動身子時,一個土著老婦人跑了進來。她像犯人一般的醜惡,但是卻善意地露齒向我笑著。她端來了一盆,幫我洗臉和手。然後又端來了一大碗湯,我把它喝得精光!我問了她幾個問題,但是她只是對著我咧嘴笑,點點頭,以一種多喉者的語言對答著,因此我推斷她不懂英語。
當哈瑞·雷本進來時,她突然站起來,敬畏地退後,他點頭示意要她離開,她走了出去,留下我們單獨在一起。他對我微笑。
“你今天好多了!”
“是的,真的,但是仍然十分茫然,我現在在那裏?”
“你現在在三比西河中的一個小島上,離瀑布區大約四哩。”
“我的朋友知——知不知道我在這裏?”
他搖搖頭。
“我必須送口信給他們。”
“當然,你是想這樣做,但是如果我是你,我會等到我好一點再說。”
“爲什麼?”
他沒有馬上回答,因此我繼續問:
“我在這裏多久了?”
他的回答令我吃了一驚。
“將近一個月。”
“什麼!”我叫了起來,“我必須送口信給蘇珊妮,她一定擔心死了。”
“蘇珊妮是誰?”
“布萊兒夫人。我跟她跟尤斯特士爵士、瑞斯上校一起住在飯店裏——但是這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他搖搖頭。
“我什麼都不知道,除了我發現你挂在校杈上,昏迷不醒人事,而且手臂扭傷得很厲害。”
“什麼地方的樹?”
“在峽谷裏,要不是樹枝勾住了你的服,你早就跌得粉身碎骨了。”
我聳聳肩,然後一個念頭出現。
“你說你不知道我在那裏,那麼那張便條呢?”
“什麼便條?”
“你給我的便條,要我到空地上見你。”
他注視著我。
“我並沒有叫人送便條給你。”
我感到羞得無地自容,幸好他似乎沒注意到。
“你怎麼那樣湊巧到那個地點的?”我盡力以一種天真無邪的態度問。“還有,你到底在這裏幹什麼?”
“我住在這裏,”他簡單地說。
“在這島上?”
“是的,我在戰後來到這裏。有時候我用我的小船載飯店的觀光客出來,賺點外快,但是我的生活費很低,大部分時間我都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
“你自己一個人住這裏?”
“我不喜歡社交,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冷冷地回答。
“我很抱歉侵擾到你,”我反駁道,“但是在這方面我似乎沒什麼好說的。”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的眼睛稍微眨動了幾下。
“沒有的事。我把你像一袋煤炭似地扛在肩膀上帶上船,很像個石器時代的原始人一樣。”
“但是爲了不同的原因,”我加上一句。
這一次輪到他臉紅了,像火燒起來般地紅。他那黃褐的臉漲得通紅。
“但是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那麼巧,正好漫遊到那裏去救我?”我急急地說,以掩飾他的窘態。
“我睡不著,我坐立不安——心神煩擾——有種某件事情即將發生的感覺。最後我劃船出去,上了岸,漫無目的地向著瀑布區的方向走著。當我聽到你的叫聲時,我正走到掌心谷口。”
“你爲什麼不到飯店去求救,而把我載到這裏來?”我問。他再度臉紅了起來。
“我想這似乎是對你的一種不可原諒的冒犯——但是我想,即使到現在,你還不了解你的危險!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你的朋友?真是好朋友!讓你被誘拐出去送死。不,我自己發誓,我比任何人都更能好好照顧你。沒有人會到這島上來。我有老巴達妮可以來照顧你,我曾經治好過她的高燒,她對我很忠心,她不會對任何人說你在這裏。我可以把你留在這裏幾個月,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我可以把你留在這裏幾個月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多麼令人心悅的話語!“你做得很對。”我平靜地說,“我不送口信給任何人了。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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