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東臺寺時,天空中的雲越積越厚,不但星月絕迹,還像要下雨的樣子,比赴寺時更覺暗黑。前面有一團燈光,距離已相當遠。一個熱忱爲公的志士已給無情的法網絡住了,此刻既已踏上了死路,眼見得沒有生機。他既然爲了社會犧牲,社會又應得怎樣對待他?我隨定隨想,想起了無數不可解答的疑問,不知不覺地腳步退了些,落在霍桑的後面。
霍桑催著道:“快走啊!胡思亂想成什麼事?我們還有正事。”
我放開腳步趕著他,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我要趕緊去釋放一個人。現在案情明白了,不願再連累別的人。”
“那個人是誰?”
“他叫徐守桐,就是你所最欣賞的人!
“我何曾有姓徐的相識?你還開玩笑?”
“誰和你說笑?你到了旅館,自然會知道。”
我懷著疑團,用急速的步子,跟霍桑走過了幾條半明寂靜的街路,不一會就到達旅館。旅館門外有兩個人守著。燈光顯示出他們是兩個便警察。霍桑上前去和他們說了幾句,兩個人各鞠了一躬,便回身離去。
霍桑咕哝說:“還好,省一次麻煩。”他一直送旅館去。
我還是莫名其妙,只得隨著他一同上樓。進了房,我再耐不住。
我問道:“旅館門外的兩個人是警察署裏的人嗎?你對他們說些什麼?”
霍桑道:“他們是惠民橋派出所裏的。方才我派他們在這裏守候徐守桐。幸虧徐守桐乖覺,沒有回來。我也省掉一番口。”
他把一身黑卸下來,摸出了應用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隨即開了房門,喚茶房取
。
我又問:“這徐守桐到底是什麼樣人?是不是樊百平所說的徐同志?”
霍桑笑道:“是,你猜著了。”
替工茶房姚紀才送面進來。我們彼此洗抹了一會,換上了襯衫,又把窗一起開了。霍桑將椅子移近窗口。就坐下來吸煙。我的
中疑團層層,恰像天空中的雲陳一般,積累得無從流散。我也就坐近霍桑的旁邊。
我說:“霍桑,這一出悲劇雖已閉幕,我還有幾個疑點。你不能不給我解釋一下。”
霍桑笑道:“嗯,你又來了!我想今晚上我若不解釋給你聽,你一定睡不著!
我也笑道:“是的,我承認你猜到了我的心思。現在我先問你。你第一次怎樣探知人的會所,我至今還懷著疑團。”
霍桑不答,忽起身取出記事冊,從冊中尋出一張紙條遞給我。
他答道:“你去瞧罷。這紙條裏面藏著線索。我就是從這裏面尋出來的。
我接過一看,是一條從報紙上撕下的破裂不整的新聞紙。我讀了一回,沒有頭緒。那上節是各團集會的新聞,下節是明礬行市的記載,上下兩節不相聯串,又都沒有起結,實在尋不出什麼意義。雖然上節新聞裏可有幾個人名和團
的名稱,然而他們和這案子不像有什麼關系。一會我想到那紙邊上撕碎的幾個半片字,或者有什麼隱語,可是推索了好久,終于不能解這個疑團。
我說:“霍桑,爽快些說了出來罷。別再把啞謎給人家猜了!
霍桑笑道:“你還沒有尋出來?”
“實在瞧不出什麼。
“那末你把新聞中每一個字樓仔細瞧瞧,有沒有特異的?”
我果然重將紙條細看,忽然驚喜道:‘“得了!那上節的第一行第三個‘晚’字,左下角上有一點黑點。不是有關系嗎?”
霍桑道:“對。你再瞧下去,那有點的字共有多少?”
我仔細一尋,共得六字,就是‘晚十二本到會。
霍桑看見我借了出來,說:“是的,這六個字就是斷指團團員們借用著通信息的。演繹出來,意思就是:‘晚上十二點鍾到本會來。’你現在想必可以明白了。
我想了一想,答道:“意思果然明白了。但這樣的通信可算得太新穎哩!
霍桑道:“你總知道團員們既然幹著殺人的勾當,他們的通信,秘密是最重要的。這一條報紙就好在不落迹象,隨便丟在什麼地方,不會教人家注意;即使落在人家的手裏,若不細心看,一時也許也瞧不出關系。因此,他們用這法子通信,實在是最秘密最妥當的。不過從報紙上選擇相當合用的新聞,未免要費些功夫。但瞧報紙上第五第六兩字的顛倒,便可見要找得完全合用的新聞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我點頭道:“你說的很是。但是這紙條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霍桑忽放下了紙煙,張著眼,問道:“包朗,你怎麼這樣子健忘?在二十九那一天的下午,我不是和你一同出外去的嗎?我們走出這房門口時,你可記得我曾在地上拾起一條報紙?”
我接著道:“唔,是的,我記得。這紙就是你那天拾得的一條?”
“正是。當我擡得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機密.險些兒隨手把它棄掉。幸而一轉念間,我有些懷疑,才將它留在記事冊中。後來我變了初計,不往三牌樓去,先到江口茶館裏去,坐下來細細地研究那紙條。結果我瞧出了他們的秘密。”
“唉,我記起來了。那天回寓之後,你告訴我你得到一種意外的發現。你就是指這秘密通信說的?”
“是”
“那末你當初爲什麼不明白地告訴我,卻讓我悶在鼓裏面?”我的語氣自然帶些悻悻然。
他含笑說:“這是一種重要的機密文件啊。機密當然不可輕易泄漏,尤其是在事前。你不能原諒我嗎?”
我默默地點了一支紙煙,吐吸了一會,又提出質問。
“我還不明白。當時你所得的也不過這一條秘密信。照’你說,信上只有六個字,既沒有地址,你怎麼就能夠知道他們的地點是念佛寺?”
“這秘密信本來只是一種線索,進展和收果自然還得憑腦力去發掘,然而它的價值卻不小。我就從這線索上探知那受信的人;進一步又靠著那人的引導,才知道團員們會集的所在。”
“那末這受信人是誰?他怎麼會把這樣的秘密信落在我們的房門口?”
“他是給團員們派在這裏偵伺我們的。他的名字就是我方才說的徐守桐。”
我遲疑道:“這徐守桐究竟是誰?你還沒有告訴我。可。就是——”
霍桑接口道:“對,正是他,就是你所賞識的李四!
我呆一呆,覺得耳頰上一陣發熱。
我說:“李四就是斷指團團員假裝的,我實在想不到!你又從什麼地方瞧破他的?”
霍桑吐出了一串煙,眼睛仰望著窗外烏黑的天空,微微歎一口氣。
他說:“包朗,你我相了這幾年,論理你的閱曆也應該加增些了。我常常說,當偵探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觀察……
斷指團 12、一封信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