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發話的聲含有一種威肅的命令意昧,不能不使我吃驚回顧。原來當我利用著好奇的目光向室中察看的時候,霍桑和陸樵竺二人已在開始和汪玉英談話。所以我一聽得玉芙說出了這幾句話,以爲霍桑也許不經意地說了什麼觸犯的話,伊便老實不客氣地下令逐客。但這是我誤會的。後來我知道這個釘子是陸樵竺碰的。他在開頭的第一句,便又犯了措詞失當的老病。他曾指著壁上的幾張照片,問汪玉芙道:“這裏有好些男子的照片。可都是你的相好?”這自然太冒失了!假使潑辣些的女人,也許就會當場出彩地賞他一個“五分”。玉芙這樣子對付,究竟不失智識女
的身份,不能不算是陸樵竺的運氣。
汪玉芙又沈著臉兒,喝斥陸樵竺。“你們吃公事飯的,仗勢欺人,像是家常便飯!假使你想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那你也得先問問我們是什麼樣人家!
幸虧霍桑給他解了這個重圍。其實這也是他義不容辭的,要不然我們來訪問的企圖也不免要斬革除根了。
霍桑婉聲說:“汪女士,別動火,陸先生的話是無心的。他的子最急.說話時也就不想到什麼顧忌。其實他決不是故意如此的。”
陸樵竺得到了救星子。他把他的肥圓的頭顱搖了一搖,裝著笑嘻嘻的睑,和著霍桑的語氣,趕緊乘風轉篷。
他說;“汪小,我委實是無心的。我們浙江的土話‘相好’的稱呼等于朋友。請你不要見怪。”他舔舔嘴
。“我們也是在法律範圍內辦事,此番是奉著公事來的
汪玉芙搶著說:“公事?什麼公事?跟我有什麼相幹?”伊霍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的話再度說僵了!這女子果真厲害。陸樵竺的這一手金鍾軍的法寶,竟罩伊不住。如果沒有霍桑第二度解圍,我不知道他又怎樣落場。
霍桑說:“汪女士,我們沒有別的事,就因著你的未婚夫的凶案,來問幾句話。請坐下來談。”
霍桑向陸樵竺丟了一個眼,暗示他不要再開口壞事了。陸樵竺也已領會這女子確乎不容易對付,才死心塌地地靜坐在一旁。但他的烏黑的眼睛還是骨溜溜地向四周亂瞧,代替他的嘴的工作、汪玉芙的氣好像平了些,但仍站著不坐。
伊答道:“你們爲這件事來的嗎?這消息正像晴天霹雳,使我十二分驚駭。我母本患著肝氣,已在
上躺了幾天,剛才一得這個凶耗,竟昏厥了兩次。我因此不能離開伊,還沒有去瞧這樣湖。我聽說他是被人用刀殺死的。是嗎?”
霍桑點點頭。“是的,他死在許志公家的門口,情形很慘。”他的目光凝視著伊。
“唔。他是給什麼人殺死的?你們已經查明了沒有?”伊的粉頰上籠罩一重似是憂傷又似驚駭的神。
霍桑仍瞧著伊,說:“真正的凶手,此刻還沒有查出。但許志公主仆倆因著當然的嫌疑,已給拘到地方法院裏去了。我們就爲這個,才到這裏來請你相助。我想你希望給祥鱗伸冤,一定比我們還急切。是不是?”
汪玉芙說:“是的,我如果能夠盡什麼力,決不推辭。你們要問我什麼話?”
霍桑婉聲問道。“我聽說你哥哥是前天回來的,昨天就急忙忙地走了。這事可實在嗎?”
汪玉芙頓住了不答,但把冷冷的眼光向霍桑瞧了一瞧。
一會,伊把身子靠著那玻璃書櫥,緩緩答道:“不錯。他是昨天傍晚走的。”
“他一來一回,爲什麼如此匆促?”
“他的軍隊駐在徐州,馬上要出發北伐,特地告假回來瞧瞧。因爲他已經三年不回來了。他的假期只准了三天、因此,便又匆匆地趕回去。你——你可是疑心我哥哥?”
“不,我們不是疑心令兄。因爲外面噴傳著一件事。昨天下午你哥哥曾到傅祥鱗家裏去過,雖然不曾會面,但據瞧見他的人說,那時令兄說過某種咒罵的話,模樣非常可怕。因此我們不能不查一查。”
霍桑依然一眼不霎地瞧著玉芙,似要窺察伊的容有沒有表示。
汪玉芙又停滯了一會,才會著目光,答道:“我哥哥在昨天下午兩點鍾時,確曾到傅家介過,但一會兒就回來的。他回來以後,並沒有說過什麼。外面的廢話准是那些鄉人們附會上去的。”
霍桑點頭道:“也許如此。但令兄會見樣做,並不是友誼的造訪,該必也是事實。那末個兄究竟爲著什麼才和祥鱗過不過去?”
這問句已經到達邊際,玉芙已無從閃避了。伊的美目仍瞧著地板上面。頰上也禁不住泛出一陣淺線。
伊很勉強地答道:“他對于我和樣做的婚姻有些不滿,曾勸我毀約。我以爲在現今時代,婚姻問題,女子應有自主的權,兄長不能幹涉。所以我不聽從他。後來他到祥鱗家去,也無非要表示他的不滿,至多發幾句牢騒。若說他有什麼意外的舉動,我敢說一定不會。”
霍桑又道:“令兄往傅家裏去,你事前可曾知道?
玉芙沈吟了一下。“沒有。但他回來以後,曾和我約略地說起。
霍桑忽乘虛而進地說:“瞳,他也僅僅是約略地說起,顯見還有什麼事瞞著你,是不是?那末如果我現在有一個假定的推想,個兄也許因著不滿意祥鱗,或者就瞞著你把他刺死——”
汪玉芙突的把腰肢挺直,離了那倚靠的書櫥,搖著兩手。伊的聲又尖銳了。
伊說:“霍先生,你別說這種可怕的話。我知道我哥哥的情。他是最爽直的。這種偷偷掩掩的
私的勾當,我哥哥決不會幹。你別想到牛角尖裏去才好!
霍桑微笑著應道:“我原說是假定啊!我也但願如此
那末你想這種私勾當什麼人才會幹?
玉芙的妙目向霍桑瞥了一瞥,立即垂落了。
伊搖頭說:“我不知道。
霍桑又換一個話題,問道:“汪女士,還有一句話。令兄所以不贊成你們的婚姻,可曾表示過他的理由?
伊躊躇了一下,才說:“他說過幾種理由。但都不能使我信服。我只覺得他的主觀的見解太深。
“唉,他的見解怎麼樣?能不能舉個例?
“他說祥鱗太沒有志向。在這革命進行家需才的當地,祥鱗受了高等教育,卻袖手旁觀,只顧個人的安享,未免太腐化。此外他還說了許多話,我都不願入耳。人們各有各的旨趣,原不能相同。如果單憑個人的主觀,隨意批評他人,那是不能算公允的。
“唔,個兄還說過許多話?那是些什麼?
汪玉芙忽視著很堅決的態度,搖頭道:“霍先生,你不必問了。現在祥鱗已死,我不願說什麼無根據的廢話。總而言之,我是愛祥聞而訂婚的,無論誰說什麼,都不足動我的心。我至今還抱著這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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