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那方方的博士帽上一小節]他爹的老實秉,卻象他爺爺似地,老不認輸,喜歡窮折騰。
他還有一個特點,可能也是從他爺爺那兒繼承來的,就是他的良心永遠高于他的利慾,在任何時候, 他都是從良心出發,去分析、判斷周圍的人和事,往往得出與大衆意見相反的結論,所以,他總是與社會、與人格格不入。 不過他的脾氣好,能容忍,能讓人,有事往往悶在心裏,很少跟人直接發生沖突。
他在農村當知青的時候,一起下放的同學都知道竭力巴結當地的有權者,例如公社書記、大隊長、小隊長之類的人物,他卻不理會那些,有空就關起門來讀書,結果很現實,那些會巴結人的,一有機會就回城了,剩下他,什麼招工、 推薦上大學,怎麼也輪不到他頭上,他在農村一呆就是八九年,直到七七年全恢複高考製度,他才有機會大顯身手, 以數學物理兩個滿分考進清華大學機械系。
那時的大學生,已經不單純了。許多人都是久經風霜的老油條。他們在讀書的時候,就忙著編織自己的關系網, 象夏夜的蚊子老纏著燈光一樣,竭力巴結北京的達官貴人、社會名流們。好在北京是個官僚雲集之地,這些人大有馳騁的余地。有些同學以此爲榮,一有機會就大吹大擂,如數家珍似地告訴大家,和某某名人感情多麼深厚, 曾經到過某某家中做客,令那些無緣攀上大人物的同學羨慕不已。張文華卻一點也沒改老脾氣,他對這些視若無睹,每天呆在圖書館裏, 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
後來他畢業了,被分配回故鄉的省工業廳。
畢業後的頭一件大事,就是找對象、結婚。理由很簡單,他已經三十多歲了。清華大學的文憑和大機關的工作, 都給他帶來了桃花運,他的家庭出身不再使人退避三舍,有位姑娘勇敢地向他發起了進攻,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結婚對于他的人生是多麼關鍵的一步,就糊裏糊塗地落入了網中。
結婚的時候,他對未婚妻的了解得並不多,也不太懂得女人的心理,只是覺得生理上、生活上有那麼一種需要, 而且也是一種社會習俗,如果他不結婚,就不斷地會有熱心的同事、朋友以及居民委員會的老太太給他介紹對象, 他覺得那也挺麻煩的。既然他所有的朋友和同學都結了婚,爲什麼他不結婚呢?于是他結婚了。
沒想到結婚給他帶來了無窮的煩惱。蜜月就不美滿。他沒有辦法搞到自己的房子,只好跟父母擠在一間屋子裏。 一個大簾子把房間隔成兩半,他們在裏,父母在外。雖然這常常使他對父母抱愧,可是卻使老婆不滿。 老婆開始不斷地製造事端,要求他照顧自己,要求他一定要顯示出愛她勝過愛他的父母。他常常在母和媳婦之間痛苦地徘徊。
在煩惱和怨恨中,女兒誕生了。祖父母欣喜若狂,奉爲掌上明珠,傾盡全力滿足媳婦的一切要求, 婆媳矛盾緩和了下來。
這時候,他已經厭倦了機關的平庸和單調。他怎麼也不習慣那種無時無不在的對上級的阿谀奉承, 更不能忍受那些人把編織關系網置于一切之上的作派,一些同僚幹著卑鄙龌龊的勾當,卻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津津樂道地大肆宣傳, 他覺得度日如年。後來,有一天,他到某鍋爐廠檢驗鍋爐,廠長熱情地接待了他,請他大吃大喝以外, 又送給他三千元的紅包,廠長還告訴文華,他的小舅子是文華的頂頭上司,
家工業部部長是他的老上級,只要文華能夠跟他們廠
理好關系,保證他今後官運亨通。繞了許多圈子以後,廠長要求文華在質量合格證書上簽字, 使價值三十萬人民幣的不合格産品能夠作爲正品過關,他卻不識好歹,固執己見,最後終于跟廠長鬧翻了,拂袖而去。
當天晚上,張文華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他苦苦思索著自己的出路。他不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 機關的生活只能夠消磨他的精力和意志,除了學會昧著良心以外,他將一事無成。他決定了要考托福出。
決心雖然下了,可考托福對于他來說,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在中學時期學的是俄語, 雖然在大學裏學了兩年的英語,可是只不過學了一點皮毛,離六百分還差十萬八千裏呢。好在他有毅力,他就抓緊一切時間硬啃。 工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年他就考了五百多分,一位早兩年出的同學爲他在美
找到了經濟擔保。雖然這經濟擔保說好只是名義上的, 實際上並不提供一分錢,但這個至關重要的法律文件爲他敲開了美
一所州立大學的大門。于是他踏上了新的征途。
說來很慘,張文華跨出門的時候,他們單位的同事居然沒有一個人送他,就連平時關系很好, 無話不談的同事兼朋友,也都回避了。也許是妒忌,也許是對他個人有什麼意見,這件事令張文華百思不得其解,長期不能釋懷, 到美
後多年還是一想起來就覺得淒涼。他猜想,如果他那次不是出
,而是倒黴,斷了胳膊少了
,反而會有許多人來看望吧。 喜歡看人家倒黴,不喜歡看人家走運,這也是長期坐機關的人的一種
暗心理和自我安慰的方式。
剛到美的時候,張文華象許多中
人一樣,對新的生活充滿了憧憬和向往。當然,從物質上來說, 是張文華最困難的一年。他兩手空空,全部家當就是出
前在中
銀行用人民幣換的三十幾個美元和兩箱子行李。托福分不高, 沒有獎學金,又沒有經濟後援,他得靠在學校餐館打工交學費,勉強維持生活。
打工的時候,他遇到了周宏明。這是個長得很潇灑,一表人才的小夥子。他說著一口標准流利的英英語。 他曾經只花了三年的時間就拿到了哥倫比亞大學的英美文學博士學位,可是畢業後花了兩年都沒有找到工作,只好到這個州立大學,轉學計算機。
周宏明的英語雖然好,托福考了六百多的高分,可是計算機是熱門專業,他申請不到獎學金,還是得打工。 也許是投緣,他們倆一見如故,在打工時互相幫助,學習上互相促進,生活上互相照顧,就象下放農村時一個小組的知青一樣。
他們合租了一套公寓。倆人擠在一間房裏,把另外一間租給了一個老美。他們想得挺美,認爲這樣既能節約, 又能學習地道的美英語。
廣告一貼出去,就有老美來應征。兩個老中,都是書生氣十足的人,不懂得美人簽合同那一套, 也不懂得怎樣保護自己的權力,沒有提任何限製
條件,就答應了。結果那人有一條又高又大的狗,狗長時間沒有洗澡,渾身臭哄哄地, 弄得滿屋子的臭味,兩個中
人連飯也吃不下。
請神容易送神難。那老美原來住進來的時候,是簽了半年的合同的,現在合同沒到期,要請他走,只有不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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