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拉練上一小節]調過了頭。”高老師對何建說,把何建
叫到他房裏,還給何建
泡了杯古丈毛尖茶,“調過了頭,管你們的就不是我高老師了,而是工宣隊,到時候何苦羅?”高老師喜歡說“何苦羅”,這是他語重心長的口頭禅,就是說他總是語重心長地在教室裏高聲反問五十幾個同學“何苦羅”。高老師是那種外強中幹的男人,文化大革命一開始,他就被比何建
他們高兩屆的學生揪著鬥爭過,還押著他挂著“走白專道路”的牌子,從學校裏出發,遊到南門口又遊到五一路,然後再揪著他一路打罵地走回來,把他身上本來就不多的銳氣完全徹底地“打”掉了。他現在給何建
和楊小平他們的感覺,就像一只走了氣的籃球,拍不起來了一樣,這讓他們心裏非常不屑。
拉練的隊伍在大街上行走時,前面和後面的唱歌唱得非常有勁,唯獨87排唱歌現出一種要死不落氣的形容。這讓騎著單車來回檢查的彭指導員,在前面路旁停了下來,專等著他們87排出現。彭指導員的單車上捆著他自己的背包。他穿著洗白了的舊軍裝,腳上一雙黑涼鞋,背上橫背著一只灰布袋,肩上背著一頂畫著紅五角星和“八一”的草帽,這無疑是某部隊生産的軍用産品。
“你們87排的唱歌聲音不行,不嘹亮啊咧。”他舉起前的電喇叭對87排的同學嚷叫,“要用勁唱,唱出革命的激情來啊咧!就是你們排的聲音最低。下定決心,不怕犧牲——預備唱!”他給87排的起歌道,自己率先對著電喇叭唱了起來:“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他一臉亢奮,還不停地揮著他的右手,直到87排的全
同學並不像他鼓勵的那般積極地唱著“下定決心”,從他眼皮底下走過去。
中午邊上,拉練的隊伍聲勢浩大地走出了長沙市,向東郊農村挺進,路的兩旁開始出現農舍、田野和一排排樹木了。農民的孩子看著這支背上背著背包和米袋的不很整齊的隊伍在太陽下走著,就像看耍猴把戲的班子從門前路過一樣,邊嘻開嘴巴笑著。這支隊伍不再像出發時那麼意氣風發鬥志昂揚,開始露出疲倦了,歌聲從這支拉練的隊伍裏消失了。這支隊伍裏每個人的襟和背上都被汗
浸
了,臉上也盡是酸苦地流進嘴裏鹹鹹的汗珠。
“我這一世還沒是這樣受過累。”何建說,望了眼空曠的田野,“背著背包每天要行軍三十公裏,曉得現在走了好多公裏了?
你猜有十公裏沒有?”
楊小平說:“十公裏絕對不止,我估計快二十公裏了。”
“我腳都疼了,”李林說,“煙瘾也上來了。抽煙不?他的抽支煙不?”
何建聽他一說,也想抽煙了。他們的口袋裏都帶了飛馬牌或大紅花牌煙。何建
看了眼高老師,高老師此刻走在隊伍的前面,走在徘長高豔紅的旁邊。隊伍已經放慢了行軍的速度,步子明顯變得沈重了。“抽煙羅。”李林從他口袋裏掏出了大紅花香煙。
“抽我的。”楊小平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大前門香煙,一臉賣弄的樣子,“這是我昨天晚上偷了我爸爸的煙。偷了兩包。”
“你爸爸曉得了不會把你打醉?”何建接過煙說。
“我爸爸不打人的,”楊小平得意地說,“我爸爸只罵人,曉得了也只罵幾句。”
“我爸爸打人,”李林接過楊小平遞來的大前門煙,一本正經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跟老煙鬼一樣。“我爸爸用皮帶抽,打起人來不做人打,有次打我弟弟……”“你爸爸是拖板車的,”何建看不起道,“楊小平的爸爸是幹部,當然不同。”他說完,掏出火柴,嚓地一聲劃燃,立即點燃了煙,自然就深深地吸了口,然後把煙吞進肚裏,眼睛兩邊望望,看看有沒有老師注意他們,接著讓煙從兩個鼻孔裏緩緩地飄出來。
楊小平也點燃了煙,吸一口憋著,也學著何建的模樣謹慎地兩邊看看,再讓煙從鼻孔裏飄出來。李林也是如此。現在他們有煙抽了,疲勞感被煙提起的興奮取代了一部分。並不是煙真的能消除疲勞,而是抽煙的行爲中産生的那種做賊的警覺心理取代了疲勞。抽煙是b中學三令五申禁止的,而彭指導員又總是騎著單車來來回回地巡視,這就讓他們不得不警惕,畢竟他們不想受批評,雖然他們也知道發現了也不會把他們怎麼樣。
“彭指導員來了,”楊小平看著騎著單車駛來的彭指導員說,忙把半截煙藏到了手心裏,就是說手握成一個球狀,大拇指和食指掐著煙頭,另外一截卻隱藏在手心裏。
何建的煙抽得快,他的煙瘾在三個人中是最大的,這會兒煙已經燃到了煙頭上,他把煙丟到了路邊的草地裏。李林也學他的樣丟了。李林在他們三人中,相對來說又是膽子最小的,他之所以抽煙,是因爲他交的朋友都抽煙,而他自己並沒有錢抽煙。他的父
一分錢都不給他,他是靠撿破爛、偷鐵偷銅賣錢再買煙抽。
他的煙瘾並不大,他甚至可以一天也不抽煙。他常說:“老子今天一根煙都沒抽,餓醉了。”然後做出一副餓醉了相,不得了樣地抽著煙。但在何建和楊小平看來,他抽煙的樣子雖然如狼似虎,其實根本就沒把煙吞進肺葉裏去“熏陶”自己,他只是讓煙做客樣地在口腔裏打個轉身就飛快地吐了出來。李林抽煙,完全是喜歡上了抽煙的那種男人派頭,在他看來,一抽煙就標志著一個男孩長成男子漢了。所以他就假模假樣地抽著煙。
彭指導員看了他們一眼,在單車上大聲問何建道:“累不累?”
“還好樣的。”何建回答說,“就是肚子餓了。”
“我也肚子餓了。”李林說,“我早上只吃了碗稀飯就到學校來了。”
楊小平卻不敢吭聲,因爲他手上還夾著煙,他怕彭指導員注意到他手上正有藍煙缭繞。
拉練的隊伍在一路旁年輕的樹林裏休息了,這是預先就選擇好了的休息
。炊事班的同學在這裏忙著做飯。這是一
斜斜的山坡,遍布著年輕的馬尾松、樟樹和杉樹等交錯的樹木。何建
、李林和楊小平等十個同學徑直奔到了山坡頂上,就好像解放軍搶占製高點一樣,他們不怕艱辛地爬了上去。他們之所以把疲倦置在腦後,爬到遠離群
百多米的山頂上去,就是想背開老師和工宣隊的視線,在那裏心安理得地抽煙。從山頂上望下去,兩邊風景都挺好,到
是田野、農舍和郁郁蔥蔥的樹木。遠
農舍的黑屋頂上藍煙袅袅。天藍盈盈的,有幾縷白雲在高空中遊蕩。何建
解開
扣,解得只剩了最下面的一粒扣子,露出了白白的
脯。他誰也不在乎地點上支煙,猛吸了幾口,東張西望地看了幾眼四周,覺得周圍青青的全是綠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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