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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旅

第4小節
黃蓓佳作品

  [續冬之旅上一小節]在電話裏告訴她說,他要帶她去面見一家刊物的詩歌編輯,叫她即刻坐火車到那城市去。卉受不了這般誘惑,就去了。去了會有怎樣的結果,她其實心裏是有數的。卉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子,做那種事情自然說不上是被逼迫或者被欺瞞。詩人充其量不過是引誘了她,啓發了她,或者說是喚起了她的什麼什麼。

  愉悅是雙方的。

  世界上的事就有這般奇巧——不,或者別這麼說吧,是因爲男女雙方的生命力都那樣旺盛——僅僅只有一次,卉的災難臨頭了。到了這個時候,卉無法再向小應隱瞞,她給他寫了一封短如電報的信,只說她遇到危難,盼小應立刻回去。小應接到信後急得要想跳牆,連夜到火車站排隊買票,上了火車。卉見了他異常冷靜,冷靜得如同肚裏懷的是小應的孩子。她慢慢地、詳盡地向他描述和詩人之間發生的一切,直把小應聽得面紅心跳。他憤怒,他氣惱;他覺得卉的敘述簡直就像在又一次重溫舊夢,帶著那樣顯而易見的滿足和不在乎。他有幾次真想抓起桌上的茶杯去砸她。可是他下下了手。而巨,不管怎麼說卉是個孕婦,你怎麼可以對一個懷孕的女人施暴?

  小應在那城裏奔走了好幾天,帶卉去打胎,又想法弄吃的給她調養。要緊的是這一切都要瞞著學校,瞞著卉的女同學們,小應在那幾天裏搞得身心交瘁,疲憊不堪。然而這樣的事情又豈是能夠瞞得住人的?小應人還沒有回到北京,消息已經在老鄉當中傳開來了。小應後來再跟我們見面,雙方眼睛一看,就知道什麼事情都已經明明白白,沒必要再把什麼藏在心裏。我們幾個老鄉中有一個是法律系學民法的,小應神se嚴峻地跟他小應用卉的關系變得異常微妙.小應從來沒有對卉說過一句分手的話。他是不是希望由卉先提出來還是怎麼,我不知道。

  但是他對卉的態度從沸點迅速地降至冰點,這一點大家都察覺得出.後來桦告訴我說,曾經有一個學期小應一封信也不給卉寫,弄得卉三天兩頭往桦那兒跑。喪魂落魄的樣子。桦有點兒可憐她,就編了個謊話說是小應到外地實習去了。卉望著桦,眼圈兒紅紅的像是要哭出來,嚇得桦趕緊溜之大吉。卉當然知道樣是應付她的。哪有外出實習就不能寫信的道理呢?

  從開這一方面來說,如果沒有發生她跟詩人的那一檔子事,她也未必就能跟小應好到底。男女大學生談戀愛談吹了的事普通得就像練習本寫滿了要換一樣,哪年哪月哪天都會發生。若真是有人一次xing成功,別人倒反會覺得奇怪,免不了要從這裏那裏去尋根究底,推測原因。開這個人我總共只見過幾次,印象中雖不是shuixing楊花的女人,卻也屬于頭腦活泛的一類。若不發生這次意外,四年大學讀下來,又焉知她會何去何從?然而現在不同了,她有過了那樣一回事,又懷過孩子打過胎,她在學生當中就屬于被列入另冊的人,她只好抱住小應這棵樹不放,別無選擇。因此指望她提出來跟小應分手也就決無可能。不管小應如今對她如何冷淡,在她來說只是忍辱負重,佯作癡愚罷了。

  時間過得真是快,倏忽已到了畢業的時候,先是六七級,半年之後是七八級,一批一批滿懷了怅憫和留戀離開學校,就像秋風刮起吹落滿樹黃葉一樣。幾個老鄉之中,有一個因爲害怕畢業分不回去,不能跟未婚妻團聚,迫于無奈考了研究生。另一個當初曾經頭腦發熱搞了部出版法提案,並四chu拉人簽名支持,畢業時便吃了一記悶棍:考取了的研究生資格被無端取消,發落到一個小小城市的小小專科學校當老師。還有一個年齡最小被稱爲“小弟弟”的,卻是出乎意外地聰明和幸運,不聲不響就考取了出guo留學生,然後喜滋滋請我們吃了一頓,然後躊躇滿志又惴惴不安地登上飛機,直赴大洋彼岸賓夕法尼亞州。我的命運大約屬于不好不壞的一類:留京,但卻分到商業部門的某家報社當編輯,成天要跟商品和貨幣打交道。

  令人吃驚的當然還是小應.否則我不會花這麼多筆墨專門來寫他這個人。他有幸被分到文化部藝術局,卻偏偏對此不屑一顧似的,主動要求到某所名牌大學工作。一個學戲劇理論的,分到理工大學會有什麼地位?無非是輔導輔導學生的業余文化活動而已。這事情任何一個從文藝團ti退下來的人都可以幹的,何必是他?chu在一群非自己專業的傲氣十足的名牌大學生中,那滋味又將如何?我有時閉眼想想都會覺得無趣,虧了小應會做出這等傻事。

  然而他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文化部專業人才濟濟,多他一個少他一個無甚差別,他去了,不過是一桌酒席中多添了一雙筷子而已。從科級、副chu級、chu級一步步混上去,混到何時才有他露頭的機會?露不了頭,這日子過得有什麼勁兒?沒有人年輕輕血氣方剛就想混炖一生的。到名牌大學幹團委工作,卻是相當有把握的進身之階,不少人便是從這裏得到提升,走上從政之路的,這一點大家真真切切看在眼裏。小應他是又聰明又糊塗,他走對了路子,卻沒有自知之明,不知道他的那種熱情豪爽、激情煥發其實最不是搞政治的料。

  我在前面說過,我們那兩屆大學生都未免過于風發昂揚也過于自以爲是,總有點“天下大任合我其誰”的味道,一廂情願地把“拯救中guo”的擔子壓在自己身上,嘔心瀝血要做出一番震驚世界的事業,結果便陷于現代派和傳統派的夾檔之中,左右不能逢源,弄得焦頭爛額,苦惱重重。這是小應的悲劇,也是我們那一代人的悲劇。

  小應初到那大學的團委工作;的確是雄心勃勃、躊躇滿志的。大學生們精力充沛,熱情lang漫,要把他們組織起來幹點什麼不同凡響的事情,實在並不困難。小應這個人天生磁力場強大,極容易把人吸引到他的周圍,他大概是明白自己的魅力所在才作出這種決定的吧?

  團委書記委給他一個文化部長的職務。書記也是個熱情的年輕人,那人不過三十來歲,小小的個子,肌肉結實,青春勃發的面龐聰明而且風趣,時時給人一種有主見、可信賴的感覺。

  書記跟小應一見如故。一天下來已經是稱兄道弟,互相引爲知己。小應滔滔不斷講了自己對團委文化工作的一整套設想,講到得意之chu不免手舞足蹈,眉飛se舞。書記則聽得全神貫注,雙眼閃閃發光,一只手不住地在小應肩上拍來拍去,表示贊賞。兩個人的生物場仿佛天生是屬于互相吸引的一類,越講越興奮激動,日暮時分仍不覺得意興闌珊。小應模模糊糊地想,自己選擇到這所大學來是對了,一切都很好,他非常滿意,今後只需要豁出來于啦。

  小應借住了朋友的一間房子,就在那所大學附近。他不願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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