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革命家庭上一小節]的攝影作品卻沒能得到老
的首肯。相反，老似乎對這張照片還有些小懷不滿。我清楚地記得，當我們全家某次路過宣傳櫥窗時，老明顯地加快了步伐。她的這一反常舉動，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我們很快就意識到，老是不願意在《夕陽紅》這幅作品前停留。老的舉動令人費解，要真正了解到她的內心所想，我們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不過，對此我們完全可以作出一些猜測。其中比較合乎情理的似乎是，照片上老羅圈
的特征實在是過于明顯了。老因此而高興不起來，應該說理所應當。
在老去世之後，我們從她的抽屜裏（那是她的個人資料庫）發現了那本刊有女中學生作文的小雜志。我們眼含熱淚，重讀了這篇題爲《走向夕陽》的作文。我們仿佛看到，老搖晃著她那有些花白的頭發，正向我們走來。她的頭發像一面小旗幟那樣飄舞著。金
的夕陽因這種飄舞而跳動。當然，老的羅圈也是顯而易見的。這要請老的在天之靈原諒，請原諒我又一次提起了她所不願提到的羅圈。老你要理解這一點，羅圈是您老人家最爲顯著的特征，爲了想起您，我們無法不想起您的羅圈。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還要感謝您的羅圈，正是它，才讓我們更真切、更深刻地想起您。您與羅圈永生。
這本有些發黃的作文雜志，在我們的手上傳閱。這不可避免地觸動我們內心許多有關老的回憶。老在世時，是一位有著崇高威望的小學校長。她除了行政工作，還長年堅持不懈地擔任小學高年級的道德修養課。她有著晚上辦公直至深夜的習慣。爲了減輕用電的負擔，她選擇了支光很低的燈泡。這使得老的視力每況愈下。爲了增加亮度，老爸爲老的辦公用燈製作了一個潔白的燈罩。老爸用白的道林紙做成了一個鬥笠狀的東西，這東西將燈光一點不剩地攏絡到老的寫字臺上。老在聚攏的燈光裏寫備課筆記，批改學生的作業。老幹得一絲不苟。記得我們很小的時候，還與父母同住一個房間，每當我們半夜醒來，總會看到老還籠罩在那面積不大的一圈燈光裏。因此每當聽到歌頌老師的歌曲響起，我們都會特別動情。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令人心酸的歌兒，都是爲老而創作的。在老的追悼會上，我突發奇想，我覺得如果能用歌唱老師的歌曲（比如說《我愛米蘭》之類的）來替代哀樂的話，悲傷的氣氛一定會更濃。我總覺得，在無比悲傷的時候，一首歡樂的歌曲更能令人斷腸。
在學校，老有著崇高的威望，這已經說過了。再調皮的學生，見到老，就變得不調皮了。每當老走進教室，教室裏就會鴉雀無聲。老個頭不高，她在講臺前一站，差不多就只給學生們展現一個腦袋。然而就是這個腦袋，令所有的學生都不敢有半點越軌。就是各種不軌的念頭也不敢有。老的臉上架著厚厚的近視眼鏡，因此通常人們很難看到老眼睛裏流露出什麼樣的眼神。老令人捉摸不定，這也許是學生格外怕她的原因之一。老站在講臺前，顯得格外的自信。我相信，這樣的因素術密排除，那就是，講臺將老的羅圈嚴嚴實實地擋住了，老對講臺有著特別的感情。老站在講臺前，有著特別的安全感。
某年秋天的一個早晨，老的睑上突然浮現了一層紅。後來我們才獲悉，那是老緊張所致。老確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這是因爲，她忽然發現自己的一對
房出現了過于懸殊的大小。也許是老爸還在熟睡，也許老根本就不願意讓他知道，反正老徑自往我們的房間裏來了。老一進我們的屋子，就把她的上
全部撩起來了。她的房在我們的面前顯露了出來。我相信，雖然誰都不可能在吃
的時候就記事，但是，我敢說，誰都會在他母
的房面前內心油開一種似曾相識的切感。事實正是如此，我們
倆，在老躶露的房前，忽然感到了一陣溫馨。如果在這樣的時刻老輕輕地說，孩子，吃吧，吃吧，吃得飽飽的，我的腦袋無疑將不由自主地向老靠去。可是老沒有任何昵的暗示，她只是雙頰紅撲撲地走近我們，最後怯怯地向我們提出這樣的要求，那就是，老要我們幫她認真檢查一下，她的房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彼時我還沒有完全睡醒，睡意還似有若無地在我這兒徘徊。倒是比較清醒，她率先伸出手去，將老的兩只房草草地捏了一遍。當捏住老的左時，幾乎是驚叫起來。的叫聲這才令我真正地擺
了睡眠。我從的手中，搶過了老的左，我也差一點叫出聲來。我像一樣，確實發現了問題。是的，我們都明顯地感覺到，老的左與她的右出現了很大的差異。也就是說，老的左，不再具有房所應有的柔軟，它變得硬梆梆的。我清晰地感覺到，老的這只房裏，有了不小的腫塊。疼麼？我的心兒怦怦直跳，一邊這麼問老。老一定被我們驚慌的反應嚇壞了（後來我想，我們真不該表現出那樣的驚詫！老也許因爲摸到了房腫塊而一宿未睡，她一整夜都是在惴惴不安中度過的。我和清晨的驚慌反應，將老的緊張情緒推向了gāo cháo），她根本不能對我的提問做出回答。她只是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這時候我注意到，老臉上的鮮紅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紙一樣的刷白。
老確實有理由感到緊張，她的擔心（當然也包括我們的擔心）很快就被證實是有道理的。由老爸出面，陪著老輾轉了幾家醫院，從鎮衛生院到縣醫院，再到上海一家腫瘤病權威醫院，醫生們仿佛事先開會統一了思想似的，他們的口徑出奇的一致，他們無一例外地在對老做出檢查後，悄悄地對老爸說，老的病情不容樂觀！醫生在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語氣未必緊張，醫生們從來都不大驚小怪，也不像相士那樣故弄玄虛，醫生在論及病情的時候，總是顯得很輕松。但是，在醫生們看似輕松的論斷背後，卻常常會透露出一勝寒氣。這很容易讓敏感的人們所捕捉到。老爸就在醫生的談話裏聽出了不祥的內容。醫生對老爸建議說，要及時進行手術。醫生說，這樣的部位一般術後問題都不會太大。醫生說完這些，微笑地看著老爸的臉。仿佛他們向老爸宣布的是一個可喜的消息似的。
敏感的老很快意識到，在她的生活中已經出現了什麼樣的麻煩，那些金風送爽桂香醉人的日子，因此對我們家來說顯得特別沈重。幽默的老爸，他的家庭笑話雖然一如從前般層出不窮，但是，其中明顯地有了勉強的成分。就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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