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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精彩的表演

第2小節
中國人物紀實作品

  [續最精彩的表演上一小節]到這種事實的戲劇家。”

  這倒引起了先生的注意,不過他自謙道:

  “《虹霓關》也不是我創始的。”

  “可你的演出使它放射出輝煌的奇彩,讓guo外的藝術家也爲之矚目了。”張善琨饒有興味地繼續說下去,“芥川還說,不僅如此,除《虹霓關》外,《董家山》中的女主角金蓮,《穆柯寨》中的女主角桂英,《雙鎖山》中的女主角金定,《馬上緣》中的女主角梨花,都是運用孫武兵法和使用劍戟來捉男人的女豪傑。”

  “他倒是聽過不少京戲!”先生贊道。

  “可貴的不在他聽的多少,而在見地。”張善琨看出談話的效果,便進一步說,“胡適雖是中guo人,可他說,除了《四進士》,他對全部京劇的價值都想加以否定。芥川不以他爲然,指出:‘這些京劇至少都是富有哲學xing的。哲學家的胡適先生在這個價值面前,難道不應該把他的雷霆之怒稍微平息一下嗎?’——怎麼樣?他雖是日本人,說是知音,不算過谀吧?”

  “這是他的原話嗎?”先生有些感動地問,好像唯恐芥川並沒有談得這樣深。

  “當然。改天我把他那篇《看〈虹霓關〉》的原文寄給你看就是。”

  話說到這裏,張善琨就若有所思地大口吸了兩口煙,用惋惜的口氣說:

  “可惜芥川十五年前就已經死去了。”

  先生微微一怔,也歎惜道;

  “他年紀不一定很大吧?”

  “只活了三十五歲。”

  先生感慨地吐了一口長氣,便忿然說:

  “如今遍中guo都是日本強盜,哪見過你說的這種日本人!”

  張善琨依然是那副厚貌深情的樣子,對先生的話不置可否,略爲躊躇了一下,才說:

  “現在就有一個日本的文化人,不敢說能比上芥川龍之介,也有點差不多。”

  先生面對著他,不大相信地盯了一會。

  “川喜多長政——你不會不知道吧?”

  聽到這個名字,先生露出一絲警戒的神se

  “就是那個辦中華電影公司的日本人?”

  張善琨點點頭。

  “你了解他的爲人嗎?”

  先生白了他一眼:

  “那還用了解嗎!”

  “梅先生,你又先入爲主了。”

  “是嗎?”先生沒有掩飾他的愠怒。

  “他就是一位芥川龍之介式的文化人。在某種意義上說,他算是中guo人的一位朋友。”

  先生沒有應聲,但張善琨看出了他那深層的鄙夷,卻裝作全不在意的樣子,接下去說:

  “讓我先來報一報他的‘家門’吧。”

  他見先生並沒有明顯地表示不想聽,就小心謹慎地措著辭說:

  “他的父qin,就是前清末年來我們中guo爲保定軍官學校擔任作戰學教官的川喜多大治郎。在這位陸軍大學出身的優秀軍人的頭腦裏,並沒有裝著像螢火蟲幼蟲吃蝸牛一樣的(這也是芥川的比喻)以日本帝guo爲首的列強們的對華態度,而是真心想爲中guo培養一批軍事人材,甚至想長期留在中guo,不再回日本去。這當然與日本帝guo的意圖發生了矛盾,結果就給日本憲兵們幹掉了。”

  張善現見先生在認真地聽著,還皺了一皺眉,便又說:

  “那時他的兒子川喜多長政剛滿五歲。後來他到中guo了解他父qin死亡的真相,還得到過我guo政府的接待。也許他是從父qin那裏接受了對于中guo的感情,竟留在北京大學裏做起留學生來了。”

  “可我聽說他是從歐洲留學回來的。”先生說。

  “不錯。他是曾留學德guo,不過那是後來的事。”張善琨解釋道。“回到日本以後,就從事進口歐洲影片的工作。”

  先生聽到這裏,笑了一笑:

  “可是現在他在中guo。”

  “這正是他像他父qin的地方。”張善琨又一次莊重了臉se說,“因爲他在guo際電影事業方面有豐富的經驗,又熟悉內外影界情況,精通中、英、德、法多種語言,就成了日本電影界中不可多得的人材,所以日本軍部准備在上海建立電影公司時,日本電影界的首腦人物一致推薦他,--他就是這樣到中guo來的。”

  “他爲什麼不拒絕?”

  “他認爲,他若不來,還會有別人來。若是換一個對中日關系的看法完全跟日本帝guo一致的人來,只管照軍方的意圖行事,你想想那會有怎樣的後果?所以在獲准‘軍部對會社的運營不加幹涉,一切委任于川喜多’的附加條件後,他就接受了任命。不過日本軍部也不是全沒有猜疑,爲他一直不肯替派遣軍拍宣傳的片子,就有人提出要考察他的居心,一度風傳要像對付他父qin一樣去對付他呢。”

  “要暗殺他?”

  張善琨點點頭。

  “所以說他像他的父qin嘛。可是他說,他聽到暗殺的流言時,並不爲自己悲哀,只是想到父子兩代人會走上同一條道路而暗暗稱奇。”

  “他倒是一個奇人!”先生半信半疑地說。

  “他確實有點與衆不同。”

  “有能讓人信服的原因嗎?”

  “無非是要對得住自己的信念罷了。也許他的父qin就是他心中的一個偶像。梅先生,不管你信不信,他確實是個對中guo和中guo人有深刻理解的有識之士啊。我沒有跑到重慶去,就因爲有這個人,在上海拍片可以不用爲日方宣傳,甚至可以拍一點宣揚愛guo之心的《萬世流芳》之類,頌揚頌揚我們那敢和洋人爭個勝負的禁煙英雄。--梅先生,你總可以理解一二吧!”

  先生笑了一笑,沒有回答。張善琨說的真假姑且不論,但他總不能就爲了要說出這些話而專程從上海趕到這裏來吧?真正的意圖究竟何在呢?在沈吟與猜測中,便又到香煙筒裏去取了一支煙。

  識趣的張善琨忙劃了一根火柴,幫先生點上,然後就攤牌似地說道:

  “梅先生,你當然遠勝過師曠之聰,聽了我這蹩腳的‘弦歌’,不會猜不出在下的一點‘雅意’來吧?”

  先生這次是真地警覺了,他蓦地轉過臉,用質問的眼光對著他認爲是說客的這個人。

  “按說這不是我的意願,老朋友了,說出來,不會不諒解吧!”張善琨說到這裏;稍微爲難了一下,就橫下一條心,避開先生的目光,說出下面的話來:“日本軍方看出戰局對他們越來越不利,占領區的民心越來越不好收拾,單靠憲兵隊的槍彈和刺刀已經不能奏效,所以軍報道部想出了一些新的對策,其中之一,就是請你到上海去演出,讓老百姓從你梅先生的登臺,想到日本軍武運的不衰。這一著一經確定,接著就確定了讓誰出面的人選;川喜多長政是比較爲中guo人信任的日本人,自然這事就非他莫屬了。川喜多知道我們是有淵源的朋友,所以一定要拉了我同來……”

  先生的臉se早已變得煞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從門口可以望見的那一線青天,手裏的半截香煙被他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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