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兩代父子上一小節]可是現在前後經過都看到了,他就是想起家運衰敗前的那早年的歲月,心裏也高興不起來了。要是能寫出來的話,倒也可以排遣開了。許多事情他一寫出來,就都排遣開了。可是寫這件事還爲時過早。好①恩立科·卡羅索(1873-1921):意大利著名男高音歌劇演員,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明星"。②原文mashing,在土語中作"誘"解,在普通英語中則是"將(土豆)搗成泥"的意思,所以尼克有下面的聯想。③安娜·海爾德(1873-1918):出生在法
的女歌唱家、歌劇演員,長期在美
演出,以容貌美麗著稱。多人都還在世。所以他決定還是換點別的事情想想。父
的事情是無可挽回的了,他早已翻來複去想過多少回了。那殡儀館老板在父
臉上怎麼化的妝,他都還曆曆在目,其他的種種光景也都記憶猶新,連遺下多少債務都還沒有忘記。他恭維了殡儀館老板幾句。那老板相當得意,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其實父
的最後遺容並不決定于殡儀館老板的手藝。殡儀館老板不過是看見有什麼破綻敗筆,便妙筆一揮把缺陷彌補了過去。父
的相貌是長時期來在內外兩方面因素的影響下逐步形成的,特別是到最後三年,就完全定了型了。此事說起來倒是很有意思,可是牽涉到在世的人太多,眼下還不便寫出來。
至于那種年輕人的事兒,那尼克還是在印第安人營地後面的青松林裏自己開蒙的。他們的小宅子背後有一條小徑,穿過樹林可以直抵牧場,從牧場再轉上一條蜿蜒曲折的路,穿過林中空地,便到了印第安人的營地。他真巴不得還能光著兩只腳到那林間小徑上去走上一回。小宅子背後也是起青松林,一進林子便是遍地腐熟的松針,倒地的老樹都成了堆堆木屑,雷擊劈開的長長的枝條兒象標槍一樣挂在樹梢。小溪上架著根獨木橋,你要是踩一個空,橋下等著你的便是黑糊糊的淤泥。翻過一道柵欄,就出了樹林子,這裏陽光下的田野小道就是硬硬的了,田野裏只剩些草茬,有的地方長著些小酸模草和天蕊花,左邊有個泥塘,那就是小溪的盡頭,是個
鳥覓食的所在。牧場的
上冷藏所就蓋在這小溪裏。牲口棚下邊有些新鮮的畜糞,另外還有一堆陳糞,頂上已經幹結。再翻過一道柵欄,走過了從牲口棚到牧場房子的又硬又燙的小道,就是一條燙腳的沙土大路,一直通到樹林邊,中途又要跨過小溪,這回小溪上倒有一座橋,橋下一帶長著些香莆,你晚上用魚叉去捕魚,就是用這種香莆浸透了火油,點著了做篝燈的。
大路到了樹林邊就向左一拐,繞過林子上山而去,這時就得另走一條寬闊的粘土碎石子路進入林子。上有樹蔭,路踩上去是涼涼的,而且路也特別開闊,因爲印第安人剝下的青松皮得往外拖運。青松皮疊得整整齊齊,一長排一長排堆在那兒,頂上另外再蓋上樹皮,看去真象房子一樣。砍倒了樹剝去了皮,剩下那粗大的黃的樹身,就都扔在原
,任憑在樹林子裏枯爛,連樹梢頭的枝葉都不砍掉,也不燒掉。他們要的就是樹皮,剝下來好賣給波依恩城的廠;一等冬天湖上封凍,就都拉到冰上,一直拖到對岸。所以樹林就一年稀似一年,那種光禿禿、火辣辣、不見綠蔭、但見滿地雜草的林間空地,地盤卻愈來愈大了。
不過在當時那裏的樹林還挺茂密,而且都還是原始林,樹幹都長到老高才分出枝丫來,你在林子裏走,腳下盡是一片褐的松軟的松針,幹幹淨淨,沒有一些亂叢雜樹,外邊天氣再熱,那裏也是一片
涼。那天他們三個就靠在一棵青松的樹幹上,那樹幹之粗,超過了兩張
的長度。微風在樹頂上拂過,漏下來斑駁蔭涼的天光。比利說了:
"你還要特蘿迪嗎?"
"特蘿迪你說呢?"
"嗯哈。"
"那咱們去吧。"
"不,這兒好。"
"可比利在......"
"那有什麼。比利是我哥哥。"
後來他們三個就又坐在那裏,靜靜的聽,枝頭高有一只黑松鼠,卻看不見。他們就等著這小東西再叫一聲,只要它一叫,一豎尾巴,尼克看見哪兒有動靜,就可以朝哪兒開槍。他打一天獵,父
只給他三發子彈,他那把獵槍是二十號單筒槍,槍筒挺長。
"這王八蛋一動也不動,"比利說。
“你打一槍,尼蓋。嚇嚇它。等它往外一逃,你就再來一槍,"特蘿迪說。她難得能說上這樣幾句連貫的話。
"我只有兩發子彈了,"尼克說。
"這王八蛋,"比利說。
他們就背靠大樹坐在那兒,不作聲了。尼克覺得肚子餓了,心裏卻挺快活。
"埃迪說他總有一天晚上要跑來跟你多蘿西睡上一覺。"
"什麼?"
"他是這麼說的。"
特蘿迪點了點頭。
"他就想來這一手,"她說。埃迪是他們的異母哥哥,今年十七歲。
"要是埃迪·吉爾貝晚上敢來,膽敢來跟多蘿西說一句話,你們知道我要拿他怎麼著?我就這樣宰了他。"尼克把槍機一扳,簡直連瞄也不瞄,就是叭的一槍,把那個雜種小子埃迪·吉爾貝不是腦袋上就是肚子上打了個巴掌大的窟窿。
“就這樣。就這樣宰了他。"
"那就勸他別來,"特蘿迪說。她把手伸進了尼克的口袋。
"得勸他多小心點,"比利說。
"他是個吹牛大王。"特蘿迪的手在尼克的口袋裏摸了個遍。"可你也別殺他。殺了他要惹大禍的。"
"我就要這樣宰了他,"尼克說。埃迪·吉爾貝躺在地上,口打了個大開膛。尼克還神氣活現地踏上了一只腳。
"我還要剝他的頭皮,"他興高采烈地說。
"那不行,"特蘿迪說。"那太惡心了。"
"我要剝下他的頭皮給他送去。"
"他早就死了,"特蘿迪說。"你可別殺他,尼蓋。看在我的份上,別殺他了。"
"剝下了頭皮以後,就把他扔給狗吃。"
比利可上了心事。"得勸他小心點,"他悶悶不樂地說。
"叫狗把他撕得粉碎,"尼克說。他想起這個情景,得意極了。把那個無賴雜種剝掉了頭起以後,他就站在一旁,看那家夥被狗撕得粉碎,他連眉頭都沒皺一皺,正看著,忽然一個踉跄往後倒去,靠在樹上,脖子被緊緊勾住了--原來是特蘿迪摟住了他,摟得他氣都透不過來了,一邊還在那裏嚷嚷:"別殺他呀!別殺他呀!別殺他呀!別殺!別殺!別殺!尼蓋!尼蓋!尼蓋!"
"你怎麼啦?"
"別殺他呀。"
"非殺了他不可。"
"他是吹吹牛罷了。"
"好吧,"尼蓋說。"只要他不上門來,我就不殺他。快放開我。"
"這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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