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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氏之遺孽

第3小節
葉靈鳳作品

  [續女娲氏之遺孽上一小節]去長籲短歎,博得衆人的憐惜,群來向我慰問。無如我現在的情形又不是這樣,我名義上的夫婿正整日地在我身旁;我心中的戀影,只好嚴居在我的心底,我想起只有在暗中啜泣!我不但不能在光明chu向人去訴說,只恐我訴說了衆人反要責我的無恥,咄我的狂妄。啊啊!誰沒有他的秘密?誰沒有她理想中的戀人?我究竟犯了什麼罪過!我的事究有什麼不能對人言之chu!你們怎只是這樣地虎虎然伺隙于我側,想乘間向我狂噬?

  人的嘴真厲害,現在除敬生以外,凡與我們時常晤面的,概都知道我們的事了。我的事本不必隱瞞,尤其對于無關系的他們更不必顧忌,只可惜他們知道了我的事後,不能如我知道的事一般,每要存種種鄙視的心,以爲背下丈夫做出這樣的事,是可恥的行動,實則我真不知這果有伺恥!禮教中的貞cao與cupid箭镞上的戀愛果有何關系?然敬生現在尚不知道這事,這終是我的幸福。我講這話,並非我的事獨畏被他知道,實因這事尚未屆可以使他知道的時候,現在若一旦給他發現,不但我的計劃將完全打破,且更累了年輕的莓箴一生,徒增我許多百身莫贖的罪孽,所以我之苟延殘喘,我的用心實別有所在。近來有幾人向我諷示,說我狡狯,敬生和莓箴都上了我的圈套;說我既在謀一人精神上的戀愛,同時又在享受他人物質上的安樂。啊啊,這是何意!我豈是視愛情如兒戲的巴黎婦人?我豈是鹜于繁華的風流少女?我忍辱含羞,仰息在與我不得不同居的豢養者之下,我實如坐針氈,一刻未能忘懷,我豈是苟安逸樂?不過我想起了羽翼未豐的莓箴,我終不敢輕圖妄舉,我終只好忍辱吞聲暫時忍受罷了。

  莓箴沒有信來,實使我什麼事都懶于做,我真被他牽住了,我心中簡直沒有一刻的安甯。他何以沒有信來?他不應這樣長久沒有信的,即使真患病他可以作一簡單的信告我,如今這樣長久地沓無消息,實使我猜不透他現在究在何種情況。他總不致忘我,他也不致被人禁著不許寫信,然我何以這月余以來,每日在間壁的窯貨店中,總得不著他的信呢?我爲了我們的事被人知道,我已受了很大的打擊,現在更因他這樣長久的時候沒有信給我,我更覺焦灼萬狀,我的神經已漸漸失了常態:song中時起阻惡,我雖極力地防禦不使人知道,然我有時每會不自知的流露了我的心事。昨日我俯在涼臺上閑眺,莓箴的嫂氏從下面拿了一枚朋友送來的紅蛋對我說:“你看,好大的一粒紅豆呀!”她講話的用意我深知道,然我的事已至此,我又怕什麼人呢!

  

  這冊子我又一月多未寫了,在我上次寫時,我萬想不到這次竟會伏在枕上寫的。天有不測的風雲,我真想不到我竟會忽然害起病來!我的病是什麼時候患起,我現在已算不起來,只覺日日嬗遞,我病榻的生涯已將近兩旬了。小窗深鎖,長晝沈沈,益以春雨淒涼,倍使我念著久無信息的箴不能自止!我此時雖不能尋出我患病的時期,然得病的來由我則深自明了,我知醫我這病的回春妙葯,實只有海上的一羽孤鴻;青鳥不來,我的病恐終不能自己!

  自患病以來,我的神經很衰弱,睡眠的時間很少,即偶爾入睡了,也每每被無端的噩夢擾醒。我在夢中不是看見莓箴一人病滯在上海的邸舍,便是覺得我一人仆仆在道上去求律師;種種在我醒時腦中絕沒有一點影子的事,也會在夢中發現;我每次被驚醒了總要止不住浩歎,在房中看護我的她們,聽見我的歎聲,總要俯下笑問我在夢中又遇見何事。真的,她們近來似是很要留心我無意的表現,每是幾人一齊走進房來,詢問我的病狀,問後又彼此看各人的臉se,像是要和她們適才在外面所講的什麼對證一般;有幾次我更聽見她們在外間竊竊的私語,雖躺在chuang上不能知道她們所講的究是什麼,然是在那裏論我的事則可斷言的。其實我的事和我得病的來由,她們哪個不知道?我現在正不要再回避什麼,她們又何苦這樣地藏頭躲尾!

  雖在十日以前,敬生已遷到另一個房間去住宿,然房裏往來的人太多,這冊子我不但不能寫,並且即連看的時候也沒有。我現在只好利用這一刻,這黎明的一刻,她們都因了白晝的辛苦正在酣睡的時候,我才敢從我貼身的小yi中取出這冊子,借了chuang後小窗射進來的微光,側伏在枕上歪歪斜斜地寫。我不知我寫這些果有何用,但這是我們的預約;莓箴對我說,每拿一支筆亂寫,他也叫我想起什麼時不妨寫下,我這便是照他的要求。我心中真塞滿了奪咽慾出的話,然又無一個人可說,我只好索xing全移在這紙上了。

  風雨連宵,春意闌珊,這樣的天氣很不宜于病人,尤其不宜于我這個非病的病人。我整日地躺在chuang上,耳中聞著風雨的吹打,目中所見又都是對我懷了鬼胎的她們,我雖不要自尋煩惱,有時亦不能夠。她們近日每個進來問我,臉上總要現出疑煩的顔se,敬生也是這樣。他有一次對我說:“你放心,不要xing急,且安心靜養幾天,什麼事都不要亂想;將心放寬了,任何的病總會好的。”這雖是對于一般病人的普通安慰話,然出自他的口中,我虛心的人聽了,不穴而風,總覺是有爲而發。他雖不致也曉得我的事,然我總覺有點不安。

  這一間小樓被閉得緊緊嚴嚴,既看不見含淚的落花,又聽不著喚歸去的鵑聲,我只得將這病軀遺在chuang上,索xing任了靈魂挾起殘破的敗翼,去在幻想之鄉裏邀遊。然我一想起久無信息的莓箴,我的一縷遊魂,又如經不起這窗外風雨的小鳥一般,立時頹然從太空中墮到了可怕的層淵底!他如此長久地沒有信來,實使我雖不敢再去亂想,亦止不住不做無益的推測;他若與我僅是些若即若離,暧昧不明的關系,那他這樣長久沒有信來,我倒可以疑他是在擯棄了我。失戀的悲哀,實較這不知是悲是喜的倒懸爲好受!無如他又不是這樣。我們彼此是決不會相忘,然他這樣久的沒有信來,卻又是何故呢?呵!這疑問,這啞謎,這百思不得其故的苦悶!

  我雖病了近二十余日,然我不但不能尋出我始病的時期,並且我亦不甚覺得我是有病。醫生來了,雖給我診出累犢的病情,連篇的病狀,然假使我真是有病,這又豈是草根樹皮,一兩瓶葯shui所能奏效?我不但不覺出我是有病,有時我在chuang上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念及假若莓箴此時是在我旁側,我直覺得我依然可以立時起來談笑或徑往樓下。但是待我要實現我的理想,偶然想將身子略擡一擡時,則又完全相反了。我不但不能坐起,即連現在因這邊寫酸了想要反一側時亦不能夠。旬日以來,我自己覺出所謂病狀者除飲食很少,song頭時常作嘔外,便僅是衰弱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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