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回浪灣十一、落入陷階上一小節]們還是明天動身嗎?”“對,明天,九月十一日上午。在布列塔尼兜一圈,對我是個補償。”“我們走了……可是什麼問題也沒解決。”貝爾特朗德道。
“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拉烏爾說。
他們之間一陣長久的沈默。拉烏爾沒有釣到魚,也不指望能——釣到什麼魚,因爲河裏此時連一條小小的遊魚也沒有。可是他們三人還是緊緊盯著左右搖擺的軟木浮子。偶爾,他們也說上幾句話。他們陶醉在這種密幸福的感覺之中,直到暮
蒼茫,才猛然發現天
不早了。
“我去檢查一下汽車。”拉烏爾說,“你們跟我去嗎?”
他們到了離教堂不遠的車庫。拉烏爾的汽車存在這裏。一切正常。發動機均勻地運轉,發出低沈的嗡嗡聲。
七點鍾,拉烏爾離開貝爾特朗德和卡特琳娜,說好第二天上午十點半左右來接她們,一起乘基爾伯夫的渡船過塞納河。接著他去了見舒的茅屋。爲了方便,他們一起在這裏度過這臨行前的最後一夜。
晚飯後,兩人回到各自的房問。貝舒很快就呼呼地打起鼾來。
這時拉烏爾走出茅屋,從檐下取下挂在兩個鈎于上的梯子,扛在肩上,踏上右邊沿回灣莊園圍牆展開的小徑。到了上面,他轉向左邊,攀上圍牆,蹲在牆頭。牆邊有一株樹,枝葉茂密,團團簇簇圍著他,把他掩藏在濃厚的暗影之中。他用一根繩子,把梯子放倒在牆外的荊棘叢中。
拉烏爾在樹影裏蹲了半個小時。皓月當空,撒下漫天清幽的銀輝,似乎要一寸一寸把黑暗逼走,要在銀波閃閃的河裏洗准。他就借著月光,觀察著莊園的動靜。
遠,小城堡的燈火,一盞接一盞熄了。拉迪卡代爾的鍾敲響了十點。
拉烏爾聚精會神地警戒著。他認爲兩個女人不會有什麼危險,但他不願掉以輕心。敵人只要推測沒有布下陷階,就會出來轉遊,繼續做他的准備活動,接近他認爲已經達到的目的,並且確信自己沒有受到監視。
突然,拉烏爾打了個寒華。事情的發展,能說明他埋伏在這兒是對的嗎?他能當場破獲什麼謀嗎?
圍牆裏頭,距頭天早上卡特琳娜經過的小門不遠,離他現在的牆頭有五十幾步遠的地方,他發現有一團黑影,一動不動,緊緊地貼著一株樹。不過和樹又不是渾然一。因爲這影子稍稍晃了幾下,又矮了下去,最後平躺在地上。如果拉烏爾沒有看到這難以覺察的動作,恐怕別想把這條長影子從一棵大紫杉的黑暗裏分辨出來。這時那條黑影開始在黑暗中爬行起來。
那黑影爬到了溫室廢墟那殘磚斷瓦、野草和灌木叢形成的小丘上。那裏顯露出一條白朦朦的彎曲小道。黑影在地上拖起身子,慢慢立起來,消失在灌木叢中。
拉烏爾確信沒有被人看見,立即從樹上跳下來,專揀那些月亮沒有照到的地方,邁開跑起來。他兩眼緊盯著廢墟最高的地方,沒有多久就來到了廢墟下面。在那兒,他不再小心謹慎地藏起身子,就踏著廢墟中間踩出的通道,走上彎彎曲曲的小道。
他覺得情況不對,就把槍提在手上,走到小丘頂,四下裏掃了一眼,沒有發現可疑之。他認爲敵人從山丘那邊下去了,就又往前走了三步。
他遲疑了一兩秒鍾,有些時候,那極度的寂靜,草木樹葉過于靜止不動,反讓你覺得危機四伏。他還是往前走,不過每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突然,他覺得腳下咔嚓一響,一根樹枝斷了。接著,瓦礫中間裂開了一道口子。
他落入陷階。而且他落下去的時候,上身被一個羊角撞錘狠狠地擊了一下,使得身沒有筆直地落下去,而是失去了平衡,像一堆軟乎乎的肉跌了下去,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麼回事,更談不上稍微作一點反抗,就立即被一種被子似的東西卷起來,捆住了。
這一切都是以非同一般的速度完成的。而且正合他的判斷,是襲擊他的人一個人幹的。以後的幾下也一樣快。另外幾根繩子也綁好了。它們大概拴在非常牢固的物,如木樁、鐵樁,或者混凝土塊上。接下來,上面又鏟下很多卵石沙子,全堆在他身上。
以後,就什麼也沒有了,有的只是靜寂,黑暗,和一塊墓石的重量。拉烏爾被埋住了。
男子漢大丈夫,是不能灰心失望,認爲自己完了的。不管是什麼情況,哪怕是極其嚴重的形勢,他首先看到的也是給人以希望的方面。他很快就想,那家夥完全可以殺死他,可是卻沒有這樣做。其實要殺他真是太容易了!只要桶一刀,就可把他這個在某種意義上不可克服的障礙除掉。對手之所以沒把他除掉,是因爲沒有除他的必要,只要在幾天之內讓他辦不成事就行了。而這幾天,正是拉烏爾破案必需的時間。
這個假設與拉烏爾確切了解的情況是一致的。
不過,敵人並沒有在罪惡的了結辦法上後退。他把事情交給命運決定。如果拉烏爾撐不住,死了,那只該他倒楣。
“我不會死的。”拉烏爾尋思,“因爲我再不必擔心遭受別的攻擊了。”
一開始,他出于本能,盡可能采取了最有利的姿勢。他使出渾身力氣,把膝蓋稍許彎一彎,讓手臂伸直,同時讓脯鼓起來。這樣,他就給自己留下了一定的活動空間和呼吸的間隙。另外,他還弄清了所在的確切位置。他曾經好幾次鑽進溫室廢墟,搜尋戴大禮帽的人可能藏身的地方,當時就注意到這個空洞離從前的門口不遠。
因此他現在有了兩條求生的出路。一條在上面,要穿過磚、石、沙子和所有坍塌下來的破銅爛鐵出去;一條在下面,從以前溫室的地面上出去。只是手腳必須能動彈,才能試著逃出去。可這也許是他無法克服的困難。因爲繩子綁得很緊,越動勒得越疼。
不過,他想方設法轉動身子,擴大活動空問。同時,思緒滾滾而來。他想象出這次落入陷阱的每一個步驟,對手先是監視他的每個行動,發現他蹲在牆頭上,藏在樹枝下,就巧妙地把他誘進陷阱。
奇怪的是,盡管他被被子包得嚴嚴實實,盡管砂石瓦礫在他周圍築起了壁壘,他竟聽見了外面的聲音。這聲音並不是隱隱約約的,而是令人難以置信地清晰,肯定是來自塞納河方向,不過也只是這個方向而已。大概這聲音是從瓦礫堆中某個空隙進來的。這空隙貼著地面,構成了一條朝向塞納河的,類似于煙囪煙道的平通道。
因此,他聽見了河上船的汽笛聲,路上汽車的喇叭聲;聽見拉迪卡代爾教堂敲響了十一點的鍾聲,不過最後一響還沒敲響,他就聽見汽車發動機的轟鳴。那是他的汽車。他聽得出自己汽車的聲音,哪怕混在一千輛汽車當中,他也辨得出來。
這確實是他的汽車,它開動了,繞村子駛了一圈,上了大路,加快速度朝利爾博納駛去。
但利爾博納是目的地嗎?對手——開車的只可能是那個對手——不會把車一直開到魯昂,一直開到巴黎?他去幹什麼呢?
他使勁掙紮,有些累了,便停下來休息,動腦子想一想。實際上,眼下是這樣一種形勢:第二天,九月十一日,上午十點半鍾,他應該去小城堡,把卡特琳娜和貝爾特朗德帶走。因此,在十點半,甚至十一點以前,卡特琳娜和貝爾特朗德會覺得一切正常,不會擔心,也不會去找他。可是,過了這個時辰呢?她們發現他失蹤,如此明顯地失蹤了,會不會四下裏尋找,從而救出他呢?
無論如何,對手一定預料到兩個年輕女人會留在回灣等他。這樣一來,他的整個
謀就會落空,因爲它是以行動絕對自由爲前提的。總之,必須讓兩個女人動身。辦法呢?只有一個,就是把她們召回巴黎。如果寫信,人家會看出筆迹。因此,只有發電報……發一封電報,署名拉烏爾,告訴她們,他因故不得不突然離開,並命令她們接到電報後坐火車去巴黎。
“她們又怎麼可能不服從呢?”拉烏爾想,“她們覺得命令是那樣符合邏輯!再說,沒有我的保護,她們決不願留在回灣。”
夜裏他又掙紮了好一陣,然後睡了好久,盡管呼吸有些困難。醒來後又接著幹。雖說沒有把握,但他相信是在朝出口前進。然而,他身扭來扭去,費了這麼大的力氣,究竟前進了幾厘米呢?綁著他的繩子絲毫沒有松動。只有那幾根像纜繩一樣結在木樁鐵樁上的繩子也許松了幾分。
約摸早上六點光景,他認爲又聽見了他的汽車那熟悉的發動機聲音。也許聽錯了。聲音離拉迪卡代爾很遠就停了。再說,對手何必要把這輛汽車開回來呢?汽車停在這裏,電報就起不了作用了。
上午過去了。中午,他盡管沒有聽到任何汽車的聲音,還是推測兩接到電報,已經離開拉迪卡代爾,去利爾博納坐火車回巴黎了。
可是,與他想的相反,將近一點鍾的時候(教堂的鍾繼續給他報時),他聽到有個聲音在不遠的地方喊他:
“拉烏爾!拉烏爾!”
是卡特琳娜的聲音。
貝爾特朗德的聲音也在喊:
“拉烏爾!拉烏爾!”
他放聲大喊她們的名字,可是沒有回應。
兩個女人還在呼喚他,可是喊聲漸漸遠去。
天地間複又歸于寂靜。
……《回浪灣》十一、落入陷階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十二、報複”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