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虎牙六 《莎士比亞全集》第八卷上一小節]是你。爲了我不清楚的原因。在暗中襲擊我的,正是你。”
可是這番話他對她說不出口。他爲自己不敢憤怒地喊出這些有根有據的事實而十分氣惱,忍不住抓起她的手,使勁捏著,並且狠狠瞪著她。他的整個神態都在譴責這個女人,連最尖刻的言辭也沒有這樣強烈。
但他馬上又控製住自己,松開捏緊的手。姑娘立即把手抽了回去。那動作裏分明帶著仇恨和反抗。
堂路易說道:
“好吧。我再去問問仆人。如果需要,我會把那些可疑的家夥攆走的。”
“您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立即說,“不應該這樣……我了解他們。”
她會爲他們辯護?她知道這些仆人是無可指責的。她自己拒不承認事實,頑固不化,眼看要犧牲這些仆人時,突然良心發現,有了顧慮?
堂路易覺得她的目光裏,有種求情的意味。可是爲誰求情?爲仆人,還是爲她自己?
他們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堂路易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想到了那張相片。他吃驚地發現相片上女人的美麗,眼前的這個女人也都有。在此之前,他對此沒有注意,但現在它像一種新發現給他留下強烈的印象。金的頭發閃耀著他從未見過的光澤。嘴上的表情也許並不歡樂,也許有些辛酸,但仍然不失魅力。下巴的曲線,頸項的優雅,肩膀的線條,手臂撐在膝上的姿勢,顯得十分溫娴,十分善良,十分迷人。這樣的女人會是殺人凶手,會是投毒的人?
他對她說:
“您告訴過我您叫什麼名字。我記不起來了。不過那也不是真名吧?”
“可是,可是,是真的。”她說,“……瑪爾特……”
“不對。您叫弗洛朗斯……弗洛朗斯·勒瓦瑟。”
她聽了一跳。
“什麼?誰告訴您的?弗洛朗斯?……您怎麼知道的?”
“這是您的相片。這是您的名字,差不多已看不清了。”
“啊!”她叫道,看著相片大驚失,“這能叫人相信嗎?……您是從哪兒得來的?告訴我,您是從哪兒拿到的?……”
突然,她又叫道:
“是警察總監交給您的,是嗎?對……是他……我可以肯定……我可以肯定,這張相片被作爲貌特征……他們在我……我也是……總是您……總是您……”
“請放心,”佩雷納道,“只要在相片上稍作修改,您的模樣兒就認不出來了……我負責吧……請放心……”
她沒有聽他說,只是出神地盯著相片,喃喃說道:
“我那時只有二十歲……住在意大利……上帝呀!照相那天。……還有見到相片那天,我是多麼高興啊!我那時十分美麗……那以後,就不行了……人家把我的美麗偷走了,就像偷我其他東西一樣……”
接下來,她反複念著自己的名字,輕輕地,像是對另一個女人,一個不幸的女友說話一般:
“弗洛朗斯……弗洛朗斯……”
眼淚從她臉上滾滾流下。
“她不是那種殺得了人的女人……”堂路易想,“甚至也不能認爲她是同謀……只是……只是……”
他從她身邊走開,在房裏踱起步來,從窗下走到門口,又從門口走到窗下。牆上挂的意大利風景畫引起了他的注意。接著他觀看起書架上那些書的名字來。這是一些文學作品,法的外
的都有,小說,劇本,道德隨筆,詩集。表明了書的主人有一種實在而豐富多彩的文學修養。他看到拉辛的作品擺在但丁的旁邊,愛倫·坡的作品過去是司湯達的小說,歌德和維吉爾的書之間,
著蒙田的隨筆集。突然,憑著他那一見之下,便能從一堆事物中發現一些特別細節的特殊本領,他注意到那套英文版的《莎士比亞全集》中有一卷外觀似乎與別的不同。那一卷也是紅
軋花革面精裝本,只是書脊有些不同,要硬挺一些,沒有用舊的書的那種皺褶與裂損。
是第八卷。他一把將書抓在手裏,好像有人不同意他拿似的。
他沒有弄錯。這一卷是假的,只是個盒子,藏匿東西用的。他看見裏面有些白信箋,一些顔協調的信封,還有一些格子紙,都一般大小,似乎是從一個記事簿上撕下來的。
看見這種紙,他吃了一驚,立即想起《法蘭西回聲報》那篇文章的草稿用紙。格子相同,大小也差不多。
此外,他匆匆翻了翻這些紙,發現倒數第二頁上有幾行鉛筆寫的文字和數字,好像是匆匆作的記錄。
他念道:
絮謝大道公館
第一封信,四月十五日夜
第二封,四月二十五日夜
第三第四封,五月五日與十五日夜
第五封和爆炸,五月二十五日夜
首先,佩雷納注意到,第一封信的日子正是今日,以後每隔十天一封信。他還注意到,這筆字與那篇文章草稿的字相同。
那份草稿,他夾在一個記事簿裏,就帶在身上,因此,他可以拿出來對一對,看兩者用的格子紙和兩者的筆迹是否相同。
他掏出記事簿,打開。
草稿不見了。
“他的!”他咬牙切齒罵道,“這事真怪!”這時他清楚地記起來,早上他和馬澤魯通話時,那記事簿還放在大
口袋裏,大
搭在挨近電話間的一把椅子上。
而那時勒瓦瑟小卻無緣無故在工作室裏轉悠。
她在那兒幹什麼呢?
“哼!蹩腳的演員!”佩雷納氣憤地尋思,“在騙老子。又是流淚,又是裝出老實模樣,又是敘說動人的回憶,又是廢話連篇!和瑪麗—安娜·弗維爾,和加斯通·索弗朗是一路貨,一幫的;和他們一樣,慣會說假話,一個小動作,聲音的一點點變化,都是做戲。”
他准備戳穿她。這一次證據確鑿,不容抵賴。她怕人家順藤摸瓜,調查到她這兒來,自然不願把文章草稿留在對手手裏。他怎麼光懷疑她是那幫製造莫甯頓慘案,想把他佩雷納除掉的人的幫凶呢?難道就無權假定她是那個黑幫的頭目,是憑膽量和聰明支配其他匪徒,帶領他們奔向罪惡目的的人呢?
因爲她終究是自由的,她那些行爲動作完全不受約束。她可以利用夜,從那些朝向波旁宮廣場的窗子自由出入,也沒有人會發現她外出。因此,那發生雙重謀殺案之夜,她很可能和殺害伊波利特·弗維爾父子的凶手在一起,很可能參與犯罪,很可能是她
手投的毒,是她那雙捧著金發的小手,那麼白皙纖細的小手投的毒。
他渾身打了個哆嗦。輕輕把那些紙放回書裏,又把書回書架。他回到姑娘身邊,突然,他發現自己在仔細打量姑娘那張臉的下部,打量她的腮部的形狀!是呀,他想方設法要猜測的,正是這彎曲的腮幫子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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