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虎雛《醫生》上一小節]到了地後就能夠使病人減少一點痛苦,且可使這男子的心安靜,不至于發痫發狂。我一面隨了這個年青人奔跑,一面還記到許多做父的同做母
的生養兒子的神氣,把一些過去的事當成一種悅目開心的影片,一件兩件的回憶著,不明白這從容打哪兒得到的。
我願意比他走得更快一點,可是,我實在不行了。他不讓我休息一會兒,我就得倒在田裏了。我已經跑了太多的路,天氣實在太好了,
服又穿多了一點,脅下夾的一包又並不輕松,並且腳下的路不是爲我這慣于在市中石路散步的醫生而預備的,前一些日子的雨使這條路潤滑難行。我的皮鞋,我擔心到它會要滑滾,我說:‘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坐到
田裏去了。我是醫生,充軍的匆忙我受不了。我頭昏了。
……’
我當真已頭昏眼花了,我只想蹲下去,只想蹲下去,我不曉得爲什麼到後來就留在一個人家空房裏了。我一切都糊糊塗塗,醒回來時,睜開眼睛,似乎已經天夜了,房中只一 點點光,這光還象是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是什麼光我也糊糊塗塗認識不清楚。我想了一會兒,記起先前的事了,我記得我怎麼隨了一個漢子奔跑,在那田塍上亂走,我如何想休息,如何想坐,到後就不十分清楚了。我想我難道是做夢嗎?摸了一下自己的前額,又似乎完全不是做夢。我因爲覺得所在的地方十分清靜涼爽,用手摸摸所坐草席以外是些什麼東西,抓到一把幹爽的細石沙子。我再去回想先前的事,我明白已經無意中跌到路旁的地窟窿下來了。我所在地方若不是一個地窟窿,便應當是一個山峒,因爲那些細細的沙子,是除了山峒不會有的。我想喊喊看,是不是還有爲人救出的希望,喊了兩三聲不曾聽到什麼回聲。我住的地方當真不是什麼房子,可是也不是什麼地眼,因爲若果我是無意中掉下的,我不應當恰恰就掉到這草席上。並且我摸了一下全身,沒有什麼傷
。當我手向左邊一點閃著微光的東西觸著時,我才知道那正是我的一套爲人治病的家業,顯然我是爲人安置到這兒地方來的。
我明白一定是那個人乘我失去知覺時節背來這地方,而且明白這是一個可以住人的幹峒裏,不過明白了這些時,我反而惶恐不安了。因爲這樣子,不正是被人當作財神捉綁,安置到這裏來取贖的嗎?我真不明白爲什麼他們計算到我這樣一個人的頭上來了。想不到我這點點産業,還夠得上這樣認真。我很納悶無從知道這地方究竟離我們市上有多遠。
當我記起傳聞上綁豬撕票的事情時,我知道我的朋友們一定著急得很,因爲我只是一個人,一切都得你們照料,真有耗費你們精神的許多事情要做。關于綁票我以爲是財主的一份災難,料不到這事我也有分的。我思索不出這些人對我注意的理由,卻相信我已經成爲他們的一只肥羊。
因爲久了一點,我能把前後事多思索了一下,記憶得到我爲什麼下鄉,爲什麼碰到這樣一個人,爲什麼被他牽走,並且我們在路上又說了些什麼話,我就覺得這事虧他們安排得這樣巧妙。這一次,一定是他們打聽得出我在r市上的地位,想要我的朋友破費了。想起那個土匪假扮的癡人樣子時,我就很好笑,因爲我從沒有想到那種人也會做什麼壞事。
既然把我捉來了,什麼時候可以見他們的首領?見了他們的首領,萬一開口問我要十萬五萬,我怎麼向這個山上大王設詞?我打算了好一會,還沒有一個好計劃可以安然身。
我只希望票價少一點,把我自己一點積蓄倒出便可以贖身,免得拖累其他熟人。我並且願意早早出去,也不必驚動官廳,不然派些兵來搜索,土匪走了,他們把我留到這裏,軍隊照規矩又只能到村子裏朝天放放空槍,抓了一些鴨,牽了一些豬羊,捉了一些平常農莊人,振隊鳴鼓回去報功,我還得餓死在這山峒裏,真是無意思的事情。
峒中沒有一個人,我也沒有被繩子捆縛,可是我心裏明白,我被人捉到這裏來,既看作財神,不是輕易能逃走的。峒中無一個人,峒外一定就下得有機關埋伏,表面仿佛很疏忽,實際上可沒有我的自由。因爲誘騙我到這兒來的本領既然就已不小,那作頭目的也就當然早已注意到這些事了。我以爲外邊一定埋伏得有喽羅,手裏拿得有刀,把身隱藏在峒外,若見到我想逃走時,爲了執行任務起見,一定毫不客氣就是那麼一刀。我從前曾經見過一個想從土匪窠裏逃走,到後兩只耳朵被刀削去的人,我不願意挨那麼一下。況且這裏既是匪窠,離城市一定不近,我逃到什麼地方不會被這些人捉回去受罪?
可是我想了很久,又喊了兩聲,始終沒有人回答,我的心可活動一點了。我以爲或者他們全到別吃飯去,把我忘卻了,也未可知。就壯了自己的膽,慢慢的走到有光
去。我摸到地下沙子十分幹燥,明白不會在半路陷到
裏去。便慢慢的爬行過去,才知道前面是一個大石頭,外面的光從石罅
透進來,受了轉折,故顯得極其微弱。從那個石罅裏望出去,但望到另外一塊黑
石頭,還是不知道我究竟在什麼地方,離有人家
多遠。從那石頭上的光線看,我知道天
已經快晚了。我心裏著急起來,因爲挨餓不是我十分習慣的事情,半天沒有
喝,也應當吃一點什麼東西才行。如今既不見到一個人,什麼事情都不明白,什麼時候有人來還不知道,我應當怎麼過這一夜?
我有點著急,且有點奇怪,是我究竟從什麼地方進到這峒裏來。因爲那個石罅絕不能容一個人進出,那麼一定還有一個別的機關遮掩到這山峒的出入了。我到後就爬在地下各摸去。這峒並不很寬,縱橫不會到十五丈,我即刻就知道了這峒的面積,且明白了這峒裏十分幹燥。不多久,我摸到一扇用木柱作成的柵門了。我很小心的防備到外面小喽羅那一刀,輕輕的去推動那一扇門。這扇門似乎特別堅固,但似乎沒有下杠,我並不十分用力已經就把門推開了。我心跳得很,但是十分歡喜。爲了防備那一刀,好久好久沒有作聲。到後又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證明了門的那一邊實在沒有什麼埋伏了,才把門推開摸過去。我真是一個傻瓜,原來這是一 個絕路!這是峒裏另外一部分,被人用木門隔開,專爲貯藏糧食的倉庫。我腳下全是山薯,手又觸著了一個大甕,我很小心把手伸進甕裏去時,就摸著了許多圓圓的
卵。另外我又摸到一件東西,使我歡喜得喊叫起來。
我原來摸到一些紙,我想起只要有一根自來火,就可以搓一個紙撚燭照峒中一切了。我真是傻瓜,這樣半天才想起自來火!我真是傻瓜,平常煙也不吸,若是早會吸煙,那麼身邊一定就有救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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