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金粉世家第08回上一小節]面子上,怎樣擱得下來呀?”玉芬不說猶可,這樣說了幾句,引起秀珠一團心事,鼻子連聳幾下,不覺就伏在小茶幾上哭將起來。佩芳埋怨玉芬道:“全是你沒話找話,引起人家傷心。”玉芬笑道:“人家十分地受了委屈了,好話也不讓我和她說兩句嗎?”佩芳便走上前捉著秀珠的胳膊說道:“嘿!這大的丫頭,別小孩子似的了。”扶起她的頭臉,就拿自己的手絹,給她去擦眼淚。秀珠把頭一偏,將手一推道:“不要鬧。”佩芳笑道:“喲!這小兒倒和我撒
呢。得了,和我吃糖罷。”秀珠聽了這話,把兩只胳膊伏在桌上,額角枕著胳膊,不肯擡頭。玉芬道:“還哭呢,也看主人的面子呀。”佩芳著:“瞎說,人家在笑,你說她哭。不信的話,我扶起來,給你看看。”說著,就用手來扶秀珠的頭。秀珠低著頭,死也不肯擡起來。佩芳道:“你不擡起腦袋來,我胳肢你了。”秀珠聽到一聲說胳肢,兩只胳膊一夾,往旁邊一閃,格格地笑個不住,鼓著嘴道:“我們都欺侮我。”玉芬道:“怎麼著?都欺侮你,我也欺侮了你嗎?我也來胳肢你。”佩芳扯著她的手道:“別在這裏鬧了,走罷,大家就要入席了。”秀珠身不由己的,和她出了房門。秀珠道:“你別拉,我去就是了。”佩芳一放手,秀珠又走進房去。佩芳道:“咦!怎麼著,你還有氣嗎?”秀珠將兩手一搓,又對臉上一拂。佩芳道:“哦!我倒是沒留意。”便一路跟著秀珠到玉芬梳頭屋子裏來。先是代她在臉盆架上給她放開冷熱
管子,然後讓她先洗臉。回頭秀珠對著梳妝鏡子,敷上了一層粉,又找小梳子,梳了一梳頭發。都停妥了,站在兩面穿
鏡中間,從頭到腳看了一看,再看鏡子裏複影的後身。佩芳道:“行了行了,走罷。”于是挽著秀珠的手,一路又到大客廳裏來了。
這個時候,樓上奏著西樂,又在舉行第三次的跳舞。那些穿著中服的太太小
們,還不過豔麗而已,惟有幾個穿西裝的,上身僅僅一層薄紗護著,
脯和背脊一大截白肉,露在外面。下身穿著稀薄的長統絲襪,也露著肉紅。只有中間一層,是荷葉皺的裙子遮住了。所有那些加入跳舞的男子,覺得中
的女子,穿著短
,下面裙子太長,舞的時候,減少下半部的姿態。穿著長
,舞蹈開步,比較便當些,但是腰肢現不出原形,失了曲線美。所以大家都主張和西裝的女子跳舞。一來是抱腰的手,可以撫摩著對方凝酥堆雪的肌膚,二來又可以靠近鑒賞肉
美。就是不能與西裝女子跳舞的,他的目光,也是不轉睛地射在人家身上。惜珍既然穿的是西裝,人又漂亮,因之燕西和她合舞了一回,又合舞第二回。秀珠走上樓來看見他二人還在一
,依舊是生氣。這時正有兩個人,站在那裏等舞伴。他們都是鳳舉的同事。一個是黃必發,和了姨太太同來。他的姨太太,正在和別人合舞呢。一個夏綠遊,他卻是一個人。黃必發迎著佩芳笑道:“密斯吳,能和我合舞嗎?”佩芳道:“可以。”黃必發和佩芳說話,不免對秀珠望了一眼。佩芳覺得不能讓人呆站在一邊,便和秀珠介紹給黃夏二人,然後就和黃必發去跳舞。夏綠遊便對秀珠微微一鞠躬,笑著問道:“密斯白肯和我跳舞嗎?”秀珠的本意,原不願意和生人跳舞。但是今天肚子裏實在有氣,心想,你既然當我的面,和別人跳舞,我也就當你的面,和別人跳舞。于是一口答應下來道:“可以的。”也就擁抱著,加入跳舞隊裏去了。燕西在一邊看見,心裏暗笑。想道:你以爲這樣就對我報複了,可以讓我生氣。其實我才不管你的行動哩。
這次跳舞完了,大家就下樓入席。一雙一雙的男女,夾雜坐著。燕西恰好又是和邱惜珍坐在並肩,這樣大的席面,自然是各找著附近的人說話。所以燕西和惜珍,也是談得最密切。鳳舉夫婦,在座擡頭一看,見萬花叢中,珠光寶氣,圍成一團。列席的來賓不分男女,都是笑嘻嘻地,真是滿室生春。這對主人翁主人婆,也就十分高興。在場的人,多少都是沾著一些洋氣的,所以席上就有人站立起來,高高的舉著一玻璃杯子酒,說道:“我們喝這一杯酒,恭祝一對主人翁的健康。”大家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就共幹了一杯。主人翁家裏,有的是酒,大家就拚命地喝。女客有個一兩杯,已經是面紅耳赤,大半就算了。男客不然,極不濟事的也喝三四杯葡萄酒。其余喝香槟的,喝白蘭地的,喝威士忌的,各盡其興。
俗言說:“酒蓋三分羞。”大家一喝完了,男女互相牽著所愛的人,在芍葯花下,談笑取樂。燕西挽著惜珍的手,先在芍葯花臺上的石板上,坐著談了一會。便道:“密斯邱,你要看電影雜志,我那裏又寄來了許多,這幾期,更有精彩,很多電影明星的相片在上面。”惜珍很歡喜地道:“好極了,我正要再和你借著看呢。”燕西道:“那末,請到我書房裏去坐坐。”于是在前引導,和惜珍一路走到書房裏去。惜珍一歪身倒在沙發椅上,順手撿起一小本書,當著扇子,在前扇了幾扇。眼睛望燕西笑道:“酒喝多了,心裏發燥呢。”燕西順便也在沙發椅上坐下,說道:“密斯邱,你的酒量不壞。今天這多人,不能好好地喝,我打算明天請密斯邱到德
飯店去喝兩杯,不知道肯賞光不肯賞光?”惜珍笑道:“何必老遠地跑到德
飯店去?”燕西道:“那裏的人,比較齊整些,不象北京飯店那樣亂。”惜珍笑道:“不是那樣說,我以爲到
可以喝酒,何必是大菜館呢?”燕西道:“你看哪裏好呢?”惜珍道:“你一定要請我喝酒,那是什麼意思?”燕西道:“我想借個地方,痛痛快快地談一談。”惜珍道:“談話就非喝酒不可嗎?”燕西笑道:“喝了酒,容易說真的話呢。”惜珍道:“那也不見得吧?現在我們都喝了酒,都說的是真話嗎?”燕西笑道:“呵喲!鬧了半天,你還以爲我說的都是假話呢。”惜珍本來借電影雜志的,談了半天,竟把正題目丟開,說些不相幹的笑話,越談越有趣。惜珍偶然擡頭一看牆上挂的小金鍾,不覺已是十一點多,笑道:“我們是幾點鍾來的?”燕西道:“大概六七點鍾吧?”惜珍道:“好!足夠半夜的工夫了。過天再會,我要回去了。”燕西道:“還早呢,坐坐罷,坐坐罷。”惜珍站了起來,將兩手扶著椅子背,一只腳站著,一只腳用皮鞋尖點著地,似乎沈吟著什麼似的。燕西又說道:“還早呢,坐坐,坐坐。”惜珍沒法子只好又坐下來。約摸又談了十來分鍾,惜珍再說道:“時候實在不早,我要走了。”燕西挽留不住,便按鈴叫聽差來,開著自己的汽車,將惜珍送回家去。
這晚上,燕西就在家裏住著,沒有到圈子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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