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金粉世家第66回上一小節]件淺藍鏡面緞的短旗袍,頭上挽著左右雙髻,下面便是長筒絲襪,黑海絨半截高跟鞋,渾身上下,完全中化。尤其是前額上,齊齊的剪了一排劉海發。金太太先一見,還以爲不是這人,後來道之上前給一引見,她先對金铨一鞠躬,叫了一聲總理。隨後和金太太又是一鞠躬,叫了一聲太太。她雖然學的是北京話,然而她口齒之間,總是結結巴巴的,夾雜著日本音,就把日本婦人的態度現出來了。金铨在未見之前,是有些不以爲然,現在見她那小小的身材,鵝蛋臉兒,簡直和中
女子差不多。而且她向著人深深地一鞠躬,差不多夠九十度,又極其恭順。見著這種人,再要發脾氣,未免太忍心了,因此當著人家鞠躬的時候,也就笑著點了點頭。金太太卻忘了點頭,只管將眼睛注視著她的渾身上下。她看見金太太這樣注意,臉倒先绯紅了一個圓暈,而心裏也不免有些驚慌。因爲一驚慌,也不用道之介紹了,屋子裏還有佩芳、玉芬、梅麗,都見著一人一鞠躬。行禮行到梅麗面前,梅麗一伸兩手連忙抱著她道:“嗳喲!太客氣,太客氣!”道之恐怕她連對丫頭都要鞠躬起來,便笑著給她介紹道:“這是大少
,這是三少
,這是八小
。”她因著道之的介紹,也就跟著叫了起來。梅麗拉了她的手,對金太太笑道:“這簡直不象外
人啦。”金太太已經把藏在身上的眼鏡盒子拿了出來,戴上眼鏡,對她又看了一看,笑著對金铨說了一句家鄉話道:“銀(人)倒是呒啥。”金铨也笑得點了點頭。道之一見父
母
都是很歡喜的樣子,料得不會發生什麼大問題的了,便讓櫻子在屋子裏坐下。談了一會,除了在這裏見過面的人以外,又引了她去分別相見。到了清秋屋子裏,清秋已經早得了燕西報告的消息了。看見道之引了一個時裝少婦進來,料定是了,便一直迎出堂屋門來。道之便給櫻子介紹道:“這是七少
。”櫻子口裏叫著,老早地便是一鞠躬。清秋連忙回禮道:“不敢當!不敢當!爲什麼這樣相稱?”于是含著笑容,將她二人引到屋子裏來。清秋因爲櫻子是初次來的,就讓她在正面坐著,在側面相陪。櫻子雖然勉強坐下,卻是什麼話也不敢說,道之說什麼,她跟著隨聲附和什麼,活顯著一個可憐蟲樣子。清秋看見,心裏老大不忍,就少不得問她在日本進什麼學校?到中
來可曾過得慣?她含笑答應一兩句,其余的話,都由道之代答。清秋才知道她是初級師範的一個學生。只因迫于經濟,就中途辍學。到中
來,起居飲食,倒很是相宜。道之又當面說:“她和守華的感情,很好,很好,超過本人和守華的感情以上。”櫻子卻是很懂中
話,道之說時,她在一旁露著微笑,臉上有謙遜不遑的樣子,可是並不曾說出來。清秋見她這樣,越是可憐,極力地安慰著她,叫她沒有事常來坐坐。又叫老
子捧了幾碟點心出來請她,談了足有一個鍾頭,然後才走了。
道之帶了櫻子,到了自己屋裏,守華正躺在沙發上,便直跳了起來,向前迎著,輕輕地笑道:“結果怎麼樣?很好嗎?”道之道:“兩位老人家都大發雷霆之怒,從何好起?”守華笑著,指了櫻子道:“你不要冤我,看她的樣子,還樂著呢,不象是受了委屈啊。”櫻子早忍不住了,就把金家全家上下待她很好的話,說了一遍。尤其是七少非常地客氣,象客一樣地看待。守華道:“你本來是客,她以客待你,那有什麼特別之
呢?”道之笑道:“清秋她爲人極是和藹,果然是另眼看待。”于是把剛才的情形,略爲說了一說。守華道:“這大概是愛屋及烏了。”道之道:“你哪知道她的事?據我看,恐怕是同病相憐吧。”守華道:“你這是什麼話?未免擬不于倫。”道之道:“我是生平厚道待人,看人也是用厚道眼光。你說我擬于不倫,將來你再向下看,就知道我的話不是全無根據了。”守華道:“真是如此嗎?哪天得便,我一定要向著老七問其所以然。”道之道:“胡說,那話千萬問不得!你若是問起來,那不啻給人家火上加油呢。”守華聽了這話,心裏好生奇怪。象清秋現在的生活,較之以前,可說是錦
玉食了,爲什麼還有難言之隱?心裏有了這一個疑問,更覺得是不問出來,心裏不安。
當天晚上,恰好劉寶善家裏有個聚會,吃完了飯有人打牌,燕西沒有趕上,就在一邊閑坐著玩撲克牌。守華象毫不留意的樣子,坐到他一來。因笑道:“你既是很無聊地在這裏坐著,何不回家去陪著少
?”燕西笑道:“因爲無聊,才到外面來找樂兒。若是感到無聊而要回去,那在家裏,就會更覺得無聊了。”守華道:“老弟,你們的愛情原來是很濃厚很專一的啊,這很可以給你們一班朋友作個模範,不要無緣無故地把感情又破裂下來才好。”燕西笑道:“我們的感情,原來不見很濃厚很專一。就是到了現在,也不見得怎樣清淡,怎樣
漫。”守華道:“果然的嗎?可是我在種種方面觀察,你有許多不對的地方。”燕西道:“我有許多不對的地方嗎?你能舉出幾個證據來?”守華隨口說出來,本是抽象的,哪裏能舉出什麼證據,便笑道:“我也不過看到她總是不大作聲,好象受了什麼壓迫似的。照說,這樣年輕輕的女子,應該象八
那一樣活潑潑地,何至于連吳佩芳都趕不上,一點少年朝氣都沒有?”燕西笑道:“她向來就是這樣子的。有道是江山易改,本
難移,她要弄得象可憐蟲一樣,我也沒有別的法子。”他說著這話時,兩手理著撲克牌一張一張地抽出,又一張一張地
上,抽著抽著,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這樣地出了神。還是劉守華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怎麼不說話?”燕西笑道:“並不是不說話,我在這裏想,怎樣把這種情形。傳到你那裏去,又由你把這事來問我?”守華道:“自然有原因啦。”于是就把道之帶了櫻子去見清秋,及櫻子回來表示好感的話說了一遍。燕西道:“她這人向來是很謙遜的,也不但對你姨太太如此。”守華笑道:“你夫婦二人,對她都很垂青,她很感謝。她對我說,打算單請你兩口子吃一回日本料理,不知道肯不肯賞光?”燕西道:“哪天請?當然到。”守華道:“原先不曾征求你們的同意,沒有定下日子,既是你肯賞光,那就很好,等我今天和她去約好,看是哪一天最爲合適。”燕西笑道:“好罷,定了時間,先請你給我一個信,我是靜侯佳音了。”當時二人隨便的約會,桌上打牌的人,卻也沒有留意。
燕西坐了不久,先回家去,清秋點著一盞桌燈,攤了一本木板書在燈下看。燕西將帽子取下,向挂鈎上一扔,便伏在椅子背上,頭伸到清秋的肩膀上來。笑道:“看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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