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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12回

第2小節
張恨水作品

  [續春明外史第12回上一小節]的事,我哪怕化緣,也要化得來。可是跟著我,只好過青菜豆腐日子,沒有洋樓住,也沒有汽車坐的,你不後悔嗎?’她說:‘這話,你不說,我也明白的。老實說,這裏面的人,要出去住洋樓坐汽車,只好作姨太太,外面好看,心裏的苦,說不出來。到了一百歲,還是姨娘,樣樣在人後面,一世也出不了頭。許多人從了良又翻出來,哪裏都是願意的嗎?’”楊杏園道:“倒看花君不出,竟是能看破虛榮,很存一番打算的。你對她還有什麼條件呢?”何劍塵道:“這一天,就商量了一晚上,結果我盡一個月內,籌七百塊錢,籌辦到手,再和她領家ma開正式談判。她依允,自然無事,她不依允,大概還免不了一番大交涉。好在只要我和花君打個裏應外合,也不怕她不肯。現在就是這筆款難籌。我聽見說,你在郵政局裏還有一筆儲金,我想替你移動一下,不知你可能幫我一個忙?”楊杏園笑道:“你也是當代的財政家,無孔不入了。老實說,這一筆款是代舍弟存的升學預備費,共總不到二百塊錢,你拿去了,還是無濟于事。”何劍塵道:“一chu等來,卻是不容易,我只是分途募集的一個辦法。若是一口氣能籌到,那是更好了。”楊杏園道:“就照你的限期說,還有兩個星期,慢慢打主意罷。真是你想不出法于來,郵政局裏那筆款,我總可以借給你,那是毫無問題的。”何劍塵笑著拍拍楊杏園的肩膀道:“老弟!難得你這樣慨然幫忙,我必定爲你作個好媒人謝你。”他就心滿意足的走了。

  楊杏園心裏正在想:不料何劍塵還有這樣一段姻緣。只聽見外面院子有人嚷了起來道:“混蛋!徐老爺少的了你們的錢嗎?還要你這一次兩次的,在我前面來討!我明日告訴館董劉大人,會長王都統,把你們這班混蛋東西,全轟了出去。”楊杏園一聽,是這館裏住的徐二先生,在那裏發脾氣。便踱出院子來,看他再鬧些什麼。只見他站在大庭裏,指手畫腳在那裏罵,長班垂手垂腳站在一邊,不敢做聲。楊杏園便上前問道:“次午先生,什麼事發這大怒?”徐二先生走近一步,指著長班道:“我在這裏住了三年了,前前後後,總沒有欠過他什麼錢。這兩個月因爲手頭緊一點,差了他們兩個月飯帳,也是有的,他就問我討起錢來。我一千八百,也常常借過人家的,沒有看見人家這樣對我討過。這混帳東西,簡直瞧我不起。”楊杏園笑道:“別理他,不值得和他們惹這些閑氣。”徐二先生哪裏肯聽,對長班還是混帳王八蛋的亂罵。這時,旁邊廂房裏走出一個人來,喊道:“徐老二!你這就不對了。他們當長班的,有多少錢和住會館的先生墊夥食。他問你要錢,也是正理。就算他要錯了,你罵他一頓,也就算了,你盡鬧什麼?”楊杏園回頭看時,只見一個老頭子,禿著一顆圓頭,一臉的紅麻子,鼻子下,有一把半白的胡子,身上穿件藍布袍,外套大襟青緞舊背心,下面穿的厚布襪子,方口布鞋,一望而知是一位來自田間的老先生。他兩只大袖口,都卷著半邊,他一只手摸著胡子,一只手拿著兩個核桃,只在手裏搓,把兩只眼睛睜的銅鈴也似的,望著徐二先生。徐二先生一看,先有三分心怯。便道:“胡三老,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胡三老睜著眼睛說道:“什麼?我有所不知!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哪樣不知?倒要請教!”徐二先生碰了這一個大釘子,也弄僵了,說話不好,不說話又不好。楊杏園便把胡三老一扯道:“原來是老先生,一年不見面,越發的發福了,我幾乎不認得。這回幾時到京的?”說著,帶拉帶扯,把他拉到自己院子裏去了。徐二先生這才過了這個難關,便溜著走了。會館裏的人,大家好笑,都說:“胡三老一來是皖中的財主,二來是兒子當議員,三來徐先生的書記是他薦的,不然,徐先生也不能這樣聽話呢。”這裏楊杏園把胡三老拉到自己屋子裏,請他坐下。他先說道:“楊先生,你瞧徐老二這人,他不過芝麻點大的小差事,動不動就端官排子,你說可惡不可惡?”楊杏園笑道:“他這個人,就是這點毛病,其余都很好。其實呢,這種人就很多,也不是他一個人。”胡三老道:“楊先生你說我罵的他對不對?”楊杏園知他這老頭子歡喜戴高帽子,便道:“你老人家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應該說的,這種抱打不平的事,也只你這位老英雄,可以出來做。”楊杏園誤打誤撞,說出了“老英雄”三個字,誰知正對胡三老一gu子勁。他把tui一拍道:“著!老賢侄。你這句話,就是我的知己。我常說,在會館裏住的人,只有你一個人幹淨,沒有一點官味,其余都是狗窟裏鑽一下,豬圈裏鑽一下,什麼老爺?什麼先生?”楊杏園怕他往下罵,便道:“你老人家別理他,到會館裏來了,可以到我這裏來坐。我聽見說,你老人家年壯的時候,南北shui陸路走過十五省,多見多聞,很願意在你老人家面前領教領教。”胡三老摸著胡于哈哈大笑道:“怎麼?老賢侄,你知道我走過十五省嗎?”楊杏園道:“同鄉誰人不知,我早已聽見說了。”胡三老把手心裏握的兩個核桃,搓的得啦得啦的直響,一只手將胡子摸上幾下,笑道:“提起當年出門的事,那真有得說了。那個時候,哪有什麼輪船火車,整萬裏路,也只好走啦。走路那還不算什麼,旱路上有旱路上的強盜,shui路裏有shui路裏的強盜,客住站,船靠岸,哪裏不要留心。”胡三老說到這裏,將衫袖望上一卷,露出他的胳膊,上面有一個大瘡疤,給楊杏園看。說道:“你瞧!這就是被響馬所砍的刀傷。”楊杏園笑道:“我說怎麼樣?就這一點成績,就夠得上老英雄三個字了。”胡三老見楊杏園一再恭維他,喜歡得眉開眼笑,連他年輕的時候,偷殺村莊裏肥狗吃的事情,都說出來了。這天他在楊杏園這裏就談了幾個鍾頭。以後他到會館裏來,別的屋子都不去,專在楊杏園屋子裏坐。

  光yin容易,轉眼就是一個星期。何劍塵所籌的款項,依然無著,十分著急,但是他在花君方面,卻不肯丟這個面子,對花君總說已有把握了。就是花君自己想,六七百塊錢的事,在何劍塵當然也不算回事,一定可以有的,她就懶懶的做生意。她的領家,人家都叫她陳家裏,是上海浦東人,年輕時就吃堂子飯,哪樣事情不看個透徹。她見花君近來和何劍塵的情形,這樣qin密,早瞧了幾分,正打算警戒她。這天晚上,外面來了一個條子,叫花君的局,花君見了條子,半天還沒打算走。陳家裏借著這個問題,就發揮起來,便自言自語的,大發脾氣。說道:“你不要像這個樣子。揭開天窗說亮話,我沒有五千塊錢,是不能放你走的。不要發糊塗,給我這樣硬頂。”說著,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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