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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曆史》蒙古人的插曲

第2小節
黃仁宇作品

  [續中國大曆史蒙古人的插曲上一小節]仍循第一次路線前進;南方軍由宋降將範文虎率領,有大小船只3500艘,載兵10萬,由浙江舟山島起航。規模之大,是當時曆史上所僅有,這紀錄直到最後才被打破。

  也和第一次遠征一樣,沿海的島嶼,不費力地占領,部隊在博多灣登陸成功。只是在兩次戰役之間,日本人已在海灘一帶構築了一線石牆,阻礙蒙古騎兵的行動,于是遠征軍少有進展。戰鬥自6月持續到7月,仍無決定xing的突破。8月間又有臺風來臨,船舶覆沒數百艘。海陸軍將領連範文虎在內率領巨艦逃tuo,淹沒的軍士難以計數。陸上殘存部隊則被日軍在灘頭拘捕集ti斬首。今日guo多灣的“元冠冢”即顯示了“神風”的裁判。朝鮮方面稱,損失數在參加者半數以上而略強,中guo與蒙古的死亡人數無紀錄。日本方面的記載指出:蒙古輕騎兵不能發生力量,而中guo軍則裝備低劣,士氣消沈。

  日本人兩次將忽必烈的來使斬首,又兩次使其遠征慘敗,忽必烈極度的憤怒,于是准備第三次遠征,維持其聲望。各項准備在二次失敗之後不久開始進行,造船的工作及于全中guo沿海,北至朝鮮半島,中經渤海灣及今日中guo之東北,商船也被征用,供應物品則大量地屯集,海上shui手全被召募,甚至海盜囚犯也被宥免而予以官職以便往日本戴罪圖功。公元1285年由長江下遊運往朝鮮之米100萬石,表示大軍的出動在即,可是1286年初,一道出人意表之外的語令,將所有的准備全部放棄。《元史》稱“帝以日本孤遠島夷,重困民力,罷征日本,召阿八赤赴阙,仍散所顧民船。”雖說所稱符合情理,可是如此聲張又自承以前之錯誤和目下弱點,忽必烈發出這種指令時不能沒有道義上的勇氣。

蒙古武功的極致

  從曆史的眼光看來,蒙古人的挫敗證明了在現代科技發展之前,極難使一陸上強guo同時也成爲海上強guo。要維持一個大艦隊又要承當其損失,使付出之代價過于龐大。因爲海上冒險要強迫大量人民往與他們日常生活相反的方向進出。當准備第三次遠征時,忽必烈已感到綏靖安南和緬甸的棘手。公元1293年他再派兵渡海攻爪哇,也沒有達到期望的效果,遠征軍雖然登陸成功卻在土人反攻時,受挫折死傷慘重。這樣看來在忽必烈的晚年,這世界曆史中最偉大的陸上強guo已到了它發展擴充的極限。

  中guo人常說蒙古人在馬背上得天下,也企圖在馬背上治理天下,這種批評有事實的根據。可是要是說成吉思汗之子孫完全忽略經理上的問題,則與情況相左了。比如說忽必烈就花費一生不少的時間。研究如何管理他轄下跨地極爲廣泛的大帝guo。他不僅受地緣政治的限製,也被當時代的情形拘束,以前各朝代留下來的碎片,無法接收過來作爲一個整ti新秩序的零件。而他當時的間題又不容他好整以暇地創造新系統,使它有持久的功效。

  忽必烈晚年逐漸與中guo儒臣疏遠也是事實,此間有幾個原因:宋朝覆亡之後遺臣不降元,不時仍有謠傳光複的情事;蒙古人陣容中也發生彼此勾心鬥角的狀態,即可汗本人也要向臣下解釋他所下的決心是出自本意,並未受中guo人的搖布。除此之外我們更要ti會到蒙古之征服,確是以力伏人;而後面仍有地緣政治的問題,無法僅以軍事方案解決。

蒙古的統治

  蒙古人人數過少,文化程度又低,除了保持著他們的軍事精神與軍事組織之外,他們無法維持種族的面目。可是他們強悍的馬術和日常生活的粗擴狀態互爲一ti,一有都有。所以在元軍之中,他們構成一種優秀部隊,在多種戰役之中,發生決定xing的影響。其他非蒙古的遊牧民族又爲一系統,他們的部隊稱爲“探馬赤”,通常發生第二層的功用。華北經過幾百年契丹及女真人統治之後,其人民帶混合xing格,雖說不能與蒙古軍匹敵,但卻較南宋人民堅強,元朝也將他們征集服役,在平服南宋時發生了效用。蒙古人稱之爲“漢人”的,其實包括朝鮮人和其他各se人種。最後南宋投降的軍隊井未解散,而依原建製收編在元軍之內。元朝井且命令屬于“軍籍”的戶口通過遺傳世代都屬軍籍,這樣一來也就俨如社會上帶遺傳xing的等級(caste)了。

  忽必烈本人沒有種族主義者的征象,他只希望造成一種通過諸族之間的統治,而不使蒙古人因人數過少而吃虧。可是他統治的期間未曾設法創造一種以文墨爲主中guo式的文官官僚製度,他也未曾主持過一次文官考試。在他的教育系統內,蒙古文的字母至少與漢字均等。而幾無例外的,元政府裏各單位的首長總是蒙古人。

  元主對儒家學者以空洞的名目左右辯論深感厭倦,但他堅持各級官僚務必熟悉文牍,可見得他注重技術上的細節,本人也身ti力行。這樣的著眼不僅只在忽必烈在任期間如此,以後的繼承人也同樣注重。粗率看來,和以前各朝比較,這著眼應當是一種主要的改革,同時蒙古人提出這樣的改革也算得合于情理,因爲他們的戰勝取功全憑武力,並沒有任何道義上的成分在。

  可是如此一來,他們便忽略了儒家政府潛在的基本原理。中guo官僚政府誠然牽累多而功效少,有時尚且有馬虎塞責,又有以僞善作口頭禅的傾向,可是它必須應付成千上萬的農民(他們是納稅人),所以政府必須清廉。傳統中guo對本人謙遜對人禮讓的作風,足使很多爭端無法啓齒,且社會ti製基于血緣關系構成,又有法律支撐,就用不著法理學上很多高深奧妙的原理,而牽涉到人身權利和財産權利了。政府授權于各家族,讓他們教訓管束自己的子弟,于是衙門減輕了本身的任務;各官僚在詩歌和哲學上才力充沛,也明知道他們的工作無須全部確鑿切實,即司法也離不開相對的成分。由于他們不對各地區特殊的情形認真,所以他們總是可以用最低度的共通因素作爲適用于全guo的標准,因此整個文官組織的官位差不多都可以互相交換,而一個大帝guo即可以用抽象的觀念和意識形態治理。除了施政的風向得考慮,其他特殊的情事已無關宏旨。這種ti製不好的地方容易被看穿,然則要改弦更張,既要對付中guo廣泛的疆域和內中各種複雜的情形,又受限于當日技術上能支持的程度(有如交通通訊),也就不合實際亦沒有初看起來的容易了。

  中guo在蒙古人統治時期又在技術上有了進展:造船技術達到了最高feng,直到15世紀中葉明朝時才開始衰退;中guo很多橋梁,尤以在長江之南的,在碑镌上皆提及系元代所造;元朝開始由北京通南方的大運河,其河道中途通過高feng;日本的書刊與馬可·波羅同樣對元軍所用的抛射榴彈和縱火炸彈表示印象深刻;郭守敬是天文學家、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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