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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曆史》百日維新、民國成立和五四運動

黃仁宇作品

  

前言

  甲午戰爭的挫敗,不僅使清廷顔面掃地,民族自信心盡失;戰後的割地、賠款更使中guo從此成了列強的俎上肉,變法圖強的主張乃在知識界中日益高漲。從甲午戰爭到五四運動時期的中guo,在保守派、改革派、革命派三種勢力互相激蕩的情形下,傳統的製度、文化、思想等方面都産生了激烈的變化。

  中guo在1894年和1895年被日本從海上到陸上戰敗,産生了嚴重反響。中guo作戰的目的在保持朝鮮爲屬guo,經此一戰,這局勢已失去而再不複返。遼東半島、臺灣和澎湖因此割讓與戰勝guo。戰敗賠款銀2億兩是一種極難承受的財政負擔。中guo向日本商業上的讓步除了向歐美guo家提出的之外,尚加上日本可以在中guo城市開設工廠的條款,寫入馬關條約。當然,因爲最惠guo的規定,這特權也爲其他guo家分享。總算有了俄、法、德三guo幹涉,遼東半島的割讓未成事實,由中guo再加添賠款3000萬兩算數,可是沙皇的政府僅候3年即提出整個半島租與俄guo25年的要求。從此之後這地區落入俄guo手中,又從日俄戰爭之後轉交日本,第二次大戰之後再度由前蘇聯掌握,直到1955年中guo才收回主權,至此前後已60年。

甲午敗績之辱

  被日本打敗,中guo感到深恥奇辱。中guo過去曾和日本作戰,可是未曾認爲日本人是優勢的對頭。不用說,種族優越感雙方都無從避免,這也是1894年戰爭起因之一。此時尚未及注意的一點是,一個guo家之現代化,主要是以商業組織之原理加于guo事之上,因之公衆事務之分工合作也和私人生活之分工合作異途而同歸,所增加之效率,使這guo家的功能提高。所産生的機動能力與品格無關。日本在德川幕府後期本來已朝此方向發展,與中guo無法分類的大多數農民相比,顯然效率要高,此中差異也在戰場上表現無余。

  在兩個世紀相交之際,世界上遍chu展開的人種主義達到了最gāo cháo。德皇威廉第二是它熱烈的發言人。日本人很容易接受 了他的解說。日人愛guo而好戰,好像比懶惰而無氣息的中guo人要強得多。伊藤博文與李鴻章交涉的時候,確切的掌握著機會報複。過去中guo不少作家筆下提及日本時很少注意到日人的敏感,一味以輕蔑字眼寫出。李鴻章及中guo的高級官員受勝者粗魯待遇,也早有其原因。

  這深恥奇辱使中guo群衆的反響注入相反之極端。一派主張接受日本人之優越,應聘請伊藤爲中guo首相。另一派主張不承認和約。日本對中guo的要求不妨分作數份,贈予沙俄和其他guo家作爲報酬,只要他們向日本交兵。雖說李鴻章沒有采取後說,他已受這說法影響。他于1896年與俄guo外務大臣簽定密約,西方稱爲李與羅拔諾甫條約(li-lobanov treaty),所給帝俄的讓步,包括修築中東鐵路貫穿滿洲北部。謠傳俄方曾以豐厚賄賂酬答李鴻章簽定比約。

  這戰敗給中guo當前最大的困難仍在賠款。只有向外借款能解決問題。願意向中guo放貸的大有人在。可是他們每一個代表一個外guo政府,他們的目的,在以中guo海關關稅和內地工礦的權利作爲貸款的保障。中日戰爭之前中guo所負外債不多。茲後中guo行政完全被外guo銀行團把持。凡出口進口之關稅,鹽稅之收入,以及內地之轉口,同爲外債之抵押品。此後因修築鐵路也涉及外債,才激起了1911年的革命。以上情形在中guo進人民guo時代後基本上未有更變。也因爲對關稅收入的chu理,孫中山與西方各guo爭執,才決定與蘇聯聯合。

  回頭再敘19世紀。1898年爲諸事紛至沓來之際。英法德俄日五guo都于此時在中guo構成勢力圈。如果中guo任何行省劃入某一guo家之勢力範圍,中guo必須申明此省永遠不割與其他guo家。當中一個重要的港口城市若是租借給享有勢力範guoguo家,租用期間爲99年。中guo不得在內外設防,也不得派兵進入附近地區,通常以15英裏爲度。此外,列強也在省內獨享鐵路工礦和敷設電訊的權利。要是中guo本身在省內營建此類工程,則不得由第三guo投資,也不得雇用其他guo家的工程師。當中此類的條件有由外強以最後通牒方式提出限48小時內承允的例子。這情形使孫中山稱中guo爲次殖民地,亦即低于一般的殖民地,他們與中guo不同,只服侍一個主子。當世紀之交中guo受著列強壓迫,美guoguo務卿海約翰(john hay)于1899年及1900年兩次提出的中guo“門戶開放”政策,對中guo很少實際裨益。

百日維新

  1898年夏天,北京的官僚圈經曆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情形。從6月11日到9月21日,一共103天,禦前頒發了200多件诏令與批示,宣稱政府之組織必須改造,預算將要編製,海陸軍將要現代化,所有教育製度和文官組織也要改組,所有農工商業一並都要提高以符合世界標准。如果這套工作可能因皇帝龍椅前之公告而完成,則中guo應當立即成爲一個現代guo家。可是這西化之決心以與西方習慣相反的姿勢提出。“百日維新”如傳統以意志力事,並且引用了真理由上至下的原則。這種辦法相信一項工作由皇帝诏令宣布,即等于工作已實際完成。

  維新人士並不是全不了解此中的毛病,他們還是做了。103天之後,全部運動突然終止,皇帝被軟禁,終身再未重享自由。6位維新人士被chu死刑,兩個最顯著的領導人亡命海外,又有約40個官員被革職。

  光緒皇帝(本名戴湉,1875—1908在位)乃慈禧太後之mei與老醇qin王的兒子。醇qin王奕譞乃是道光的兒子。堂兄同治皇帝于1874年無嗣而終的時候,光緒才3歲。被意志堅強而好賣弄權力之慈禧指定爲皇嗣而繼位。可是迄至他在1908年去世,慈禧未曾放棄她爲事實上的guo君之地位。她即使不垂簾聽政,也仍在幕後攬握大權。利用qin信大學士和宦官與廷臣聯系。在這朝代進入暮期之際,凡是滿清的總督等重臣及海陸軍高級將領要不與這後門發生關系,則官位難保。

  光緒帝頗爲明智,也容易動感情,他看到一本說得剀切的奏呈,就會流淚。以這位有志改造一個龐大guo家命運的君主而言,他在宮廷裏幽居的生活與自孩提之日未曾有機會執行本身決策,都可算作嚴重缺陷。他維新的贊助人爲康有爲和梁啓超,同爲廣東省人。康是古典學者,擅于使用古籍裏利于改革的文字推陳出新,翻作今朝之標榜。梁比較趨向實用主義,他的文字流暢而有普及xing,所敘也不只古典。在1898年之前,他們至少已提倡改革3年。他們以普及新式教育爲論壇,曾組織會議,到chu演講,發行期刊,捐募款項以貫徹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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