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一個人的聖經第2節上一小節]你的一切。”
“不,你想的只是同我交。”
得,你只好解嘲:
“這也沒甚麽不好,人總得活,要緊的是活在此時此刻,過去的就由它去,徹底割斷。”
“可你割不斷的,不,你割不斷!”她就這麽固執。
“要就隔斷了呢?”你做了個鬼臉,一個嚴肅的妞,中學時數學大概滿好。
“不,你割不斷記憶,總潛藏在心裏,時不時就冒出來,這當然讓人痛苦,但也可以給人力量。”
你說回憶也許給她力量,對你來說卻如同噩夢。
“夢不是真的,可回憶都是確有過的事,抹殺不掉。”她就這麽較勁。
“當然,再說也未必就過去了,”你歎口氣,順著地說。
“隨時都可能再來,要不提醒的話,法西斯主義就是這樣。如果人都不說,不揭露,不譴責,隨時都會複活!”她越說越起勁,似乎每個猶太人的苦難都壓在她身上。
“那麽,你需要痛苦?”你問她。
“這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痛苦確確實實就在。”
“那麽,你要把全人類的痛苦都承擔在你身上?至少是猶太這個民族的苦難?”你反問她。
“不,這個民族早就不存在了,他們流散在全世界,我只是一個猶太人。”
“這豈不更好?更像一個人。”
她需要確認自己的身分,你怎麼說呢?恰恰要摘掉你身上這中標簽,你不扮演基督的角
,不把這民族的十字架壓在身上!你沒壓死就夠幸運的了。講政治她還大嫩,作爲女人又大有頭腦,當然後兩句話你沒說。
幾個時髦的香港青年進來了;有紮馬尾辮子的,也都是男生。引座的高個子金發女郎讓他們在你們旁邊的桌前坐下。他們中一位對引座女郎說了句甚麽,音樂挺響,那女郎彎腰俯身,聽完一笑,露出的牙螢光燈下也白皙皙發亮。又挪過一張小圓桌,顯然他們還有約。兩位男生相互摸了摸手,都文質彬彬,開始點酒。
“九七以後,還允許同戀這樣公開聚會嗎?”地湊近你,在你耳邊問。
“這要在中,別說公然聚會,同
戀要發現了得當成流氓抓去勞改,甚至槍斃。”你看到過公安部門內部出版的文革時的一些案例。
她退回靠在椅背上,沒再說甚麽,音樂依然很響。
“是不是去街上走走?”你提議。
她挪開還剩點酒的杯子起身,你們出了門。這小街霓虹燈滿目,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一家接一家酒吧,還有四元較雅致的糕餅店和小餐館。
“這酒吧還會存在嗎?”她問的顯然是九七年之後。
“誰知道?都是生意經,只要能賺錢。這民族就是這樣,沒有德人的忏悔精神,”你說。
“你以爲德人都忏悔嗎?八九天安門事件之後,他們照樣同中
做生意。”
“可不可以不談政治?”你問。
“可你躲不開政治,”她說。
“能不能就躲開一會?”你似笑非笑,盡量問得有禮。
地望了望你,也沖你一笑,說:
“好,那我們去吃飯,我有些餓了。”
“中餐還是西餐?”
“當然吃中餐。我宣口歡香港,總這樣熱鬧,吃得好,又便宜。”
你領她進了一家燈光明亮的小餐館,熙熙攘攘,顧客滿堂。她同胖胖的侍者講中文。你叫了地風味小菜,要瓶紹興老酒。侍者拿來瓶浸在熱桶裏的花雕,擺上酒壺,酒盅裏又擱了話梅,笑嘻嘻對她說:
“這位小的中文可是——”他豎起大拇指,連連說:
“少見!少見!”
她高興了,說:
“德太寂寞,我無論如何更喜歡中
。冬天,德
那麽多雪,回家路上很少行人,人都關在家裏,當然住房寬敞,不像中
,沒你說的那些問題。我在法一克福住的雖然是頂樓,可整整一層。你要來的話,也可住在我那裏,有你的房間。”
“不在你房裏?”你試探問。
“我們只是朋友,”她說。
從飯店再出來,路上有灘積!你走右邊她繞左邊,之後,路上兩人也隔得很開。你同女人的關系總不順當,不知甚麽地方觸礁了,便涼在那裏。你大概已不可救葯,上
容易了解難!無非匆匆邂逅,解解寂寞。
“我不想就回旅館,街上走走吧,”她說。
人行道邊上有個酒吧,臨街高高的大玻璃窗裏燈光幽暗,男男女女都面對小臺子上點的臘燭。
“進不進去?”你問,
“或是去海邊,更加漫。”
“我生在威尼斯,就是海邊長大的,”地駁回你。
“那應該算義大利人了,一個可愛的城市,總陽光燦爛。”
你想緩和一下氣氛,說你去過聖馬爾克廣場,午夜時分廣場上兩邊的酒吧和餐館還坐滿了人,靠海灣的那邊…個樂隊在露天下演奏。還記得演奏的是拉維爾的人波萊羅一,那旋律反覆旋飄逸在夜中。廣場上來往的姑娘們手腕、脖子或頭發上紮個小販賣的夜光圈,綠瑩瑩的四
遊動。出海的石橋下一對對情侶,或坐或躺在船頭高翹的孔多拉裏,船夫悠悠劃著,有的船頭還挂盞小燈—滑向黑幽幽平滑的海面。可香港沒這份雅趣,只是吃喝和購物的天堂。
“那也是爲遊客設計的,”她說,
“你是去旅遊?”
“那時還沒這份奢侈, 是意大利1個作家組織請的。當時想,要在威尼斯住下來,找個意大利妞該多美妙。”
“那是一座死城,沒有一點生氣,就靠旅遊維持,沒有生活,”她打斷你。
“無論如何,那裏的人還是過得挺快活。”
你說你回到旅館時已經深夜,街上沒有行人,旅館前兩個義大利姑娘還自得其樂,圍繞地上放的個手提錄音機跳舞,你足足看了好一會。她們好開心,還沖你說笑,說的是義語,你雖然不懂,可顯然並非是外來的遊客。
“幸虧你不懂,逗你呢,”她冷冷說,
“兩個婊子。”
“沒准,”你回想了一下,
“可畢竟挺熱情可愛的。”
“義大利人都熱情,可愛不可愛就很難說了。”
“你是不是有點太苛刻?”你說。
“你沒招呼她們?”她反問。
“花不起這錢,”你說。
“我也不是婊子。”她說。
你說是她談起義大利的。
“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那麼,不談義大利好了。”
你望了望他,十分掃興。
回到旅館,進了房間。
“我們不做愛好嗎?”她說。
“行,可這張大分不開。”
你一籌莫展。
“我們可以一人睡一邊,也可以坐著說話。”
“一直說到天亮?”
“你沒有同女人睡在一起不碰她?”
“當然有過,同我前妻。”
“這不能算,那是你已經不愛了。”
“不僅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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