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春寒的季節，曹禺從美
悄悄地回來了，他不願驚動朋友，也不願抛頭露面。長途跋涉，把他累病了，一回便住進醫院裏。這時，已是１９４７年的１月。
２月初，一出院便搬到老朋友黃佐臨家裏，佐臨和丹尼像迎接家人一樣，把他從醫院接回來。
他的學生梅朵是這樣描寫歸的曹禺的：曹禺先生去美的時候，
下了他的長袍，換上了西裝，領帶打得很整齊，皮鞋上面拭掉了慣常有的泥汙，曹禺先生突然好像換了一個人，因爲他從來不修邊幅。
先生那時的心境很好。不但他希望一次愉快的旅行，而且那時的政局也未令人絕望，大家都還覺得幸福的日子離得並不遠。他看見歡送會上年輕人熱情的眼睛，他的心裏也被這熱情燃燒成一團火。說實在的，誰能與先生比較，像他那樣的用自己的激情去生活，快樂時可以瘋狂，痛苦時立即流淚。
帶著希望去的，馱著陽光去的，然而這一年來，祖的天空是一重重的
霾濃雲卷了過來。在美，他要說的話，他要呼喊的聲音，卻不免因此低沈暗澀，當那一位曾經與他合作演出《原野》的偉大志士倒下去的時候，那比什麼消息都更沈重啊！心上的暗影再也抹不掉了！先生不愛說他的感想，但我知道他是一個激情的人，當時，他會痛心疾首地掉淚的。
希望淡了，陽光遮沒了。在這樣的心境裏，他估劃著在美做的事有的只能擱下了！到最後，他的心更迫不能待的要回來了。但是，是悄悄回來的，而且又悄悄的換上了他的長袍。不必和去時比較，今天的生活，每一個人都得更堅決地去對待。①他悄悄地回來了。
他去美時曾經有兩個想法：一是把我們近代的劇場運動介紹給美戲劇界，一是希望能夠在美得到一筆捐款，用來爲我們沒有經濟基礎的劇場打打氣。但是，從內卻接連傳來內戰的消息，特別是李公仆、聞一多先後在昆明被民
特務暗殺，使他受到一次沈重的打擊。他那些念頭全部打消了，再也沒有心思顧及捐款的事。盡管在美生活得不錯，但他還是日夜思念著戰亂的祖，他總覺得祖有他可做的事情，他再也住不下去了。
回來後，一切的一切都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僅僅只有一年，整個的空氣全變了。全面的內戰，全到
都又彌漫著戰火的硝煙，一絲和平的影子也見不到了。物價飛漲，災民遍地，特務橫行，民不聊生。這血腥的現實，使他對民的反動面目看得更清楚些了。
總得要養家糊口，他先是應熊佛西先生的邀請，在上海實驗戲劇學校任教授，不久，又由黃佐臨介紹，在上海文華影業公司擔任編導。
回之後，他和更加接近了。他的學生劉厚生、方琯德、任德耀都在上海，他們關心著他們所敬愛的老師，這一方面是師生的情誼，同時，也是接受了組織交給他們的任務。他們請曹禺參加一個讀書小組，他欣然答應了，每隔一兩個禮拜，他們就到離市區較遠的上海育才中學聚會一次。他們共同學習艾思奇的《大衆哲學》，也讀些其它的革命書刊。師生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當然，不單是書刊的內容，還有對當前形勢的分析，這些討論，使曹禺對形勢的發展充滿著信心。他覺得同這些年輕的學生在一起，不但給他帶來愉快，更給他鼓舞和力量。
一個偶然的機會，曹禺還有過一次“解放區之行”，他竟然從上海到了解放區。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救濟總署的署長蔣廷黼，原是清華大學文學院的院長，他要找些作家爲救濟總署作宣傳，就通過《新民報》的記者韓鳴去找張駿祥、茅盾和曹禺，請他們去視察河南省的花園口，說是有一架飛機要去黃泛區。茅盾因爲有別的事情沒去，曹禺、張駿祥和韓鳴就以記者的名義去采訪。蔣廷黼請他們去，是想借這些文人來吹吹他們的救濟總署，但曹禺和張駿祥卻事先商量好，打定主意不講話，不過是借機到外邊看看，也許能搜集到一些創作的材料。飛機自然是美的，飛行員也是美人。而曹禺和張駿祥都裝作不懂英語，免得同美人打交道。
抗戰期間，民把花園口炸了，黃河決堤，使得黃河改道，不但造成千百萬農民流離失所，同時，更造成了一個荒無人煙的黃泛區。抗戰勝利後，民又想恢複黃河故道，而故道的所在地已是解放區了。那時，他們還想搜集黃泛區人民生活的材料，准備寫劇本的。
飛機由上海出發，在黃泛區上空巡視，但是，一個美人上了飛機就支持不住了，暈飛機，結果什麼也沒有看到。這自然十分掃興。那時，救濟總署和美人也有矛盾，救濟總署扣住救濟物資不給解放區，但有的美人偏要例行公事，責備救濟總署不給解放區糧食，而民卻不願公開給，就把糧食偷偷地放到一個地方，讓解放區去拿，拿走還要打個收條，他們好報賬。一次，他們到了尉氏縣，聽說一位解放區的縣長剛剛離去，曹禺和張駿祥商量好，非要采訪這個縣長不可。他曾結識過不少共産人，但是，解放區的縣長又是怎樣的呢？他很想
自一睹這位縣長的豐采。機會來了，他們目睹了這位縣長同美人的爭論。美人譴責解放區拿了救濟總署的糧食，氣勢洶洶。這位年輕的縣長，在洋鬼子面前毫無奴顔婢膝，堂堂正正地駁斥了美人的誣蔑，並且尖銳指出，美人幫著民打內戰，爲蔣介石撐腰，駁得這個美人啞口無言。這位縣長給曹禺以深刻的印象，曹禺回憶說：我記得是在一個廟裏，這個縣長很年輕，農民打扮，有一杆槍，還有一個警衛員。他把一個叫馬骥的救濟總署的人駁得一塌糊塗，把那個美人也說得無言可答。他很了解美的情況，在美人面前，他同民的官截然不同，他講出了中人的心裏話，講得有理有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共産的“縣太爺”，一點兒官氣也沒有。可是對民，對美人，他好凶啊！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小學教員。①
在上海，曹禺還遇到一件蹊跷的事。
一天，在中央社上海分社工作的羅明來找他，羅明也是他的學生，把一封信交給曹禺，這是一個女工寫的信，告發曹禺的，說曹禺同這位女工同居後又把她抛棄了。這把曹禺搞得摸不著頭腦，氣得他直打哆嗦。不容曹禺分辯解釋，羅藝趕快安慰說：“萬先生，您別急，您偶爾幹了這樣的事也沒啥了不起！”好像曹禺真的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這一來，曹禺更生氣了，他說：“這是造謠，這是誣蔑，我怎能做出這樣的事！”羅藝這才醒悟過來，他誤會了萬先生，趕緊賠不是，罵起自己來。曹禺說，“這件事非搞清楚不可！”上……
曹禺傳(田本相)第25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