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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鎮》第17章 三委員

第2小節
陳世旭作品

  [續將軍鎮第17章 三委員上一小節],省城裏小馮他們三個也開了竅。三個人正枯坐著,聽外面走廊裏革命歌聲蕩漾,好幾個人音調參差地拖著腔唱過來唱過去:

  蘇區幹部(是)好作風(哎那個),

  自帶幹糧去幫(呀那個)工。

  白天下地去勞動(哎呀同志哥啊),

  夜走山路打燈(呀那個)籠。

  ……

  老董最先得了靈感,兩個巴掌用力一拍,說,cao,這不現成的麼。

  小馮和艾老嚇了一跳,頗不以爲然。聽他說完,也不由興奮起來。

  按老董的想法,直接把那段歌詞根據小鎮的特點稍作些改動,移植過來就是了:

  “小鎮幹部好作風,自帶幹糧去辦公。爲了節約手電筒,夜裏走路打燈籠(‘燈籠’其實是火把,爲了壓韻寫成‘燈籠’——附記)。”

  小馮也一拍膝頭說:要得!這歌天天在耳邊響,怎麼先前就沒有悟到呢。想想又說,不過,有個地方恐怕還要改動一個詞,小鎮叫“幹糧”不叫“幹糧”,叫“幹飯”,應該改成“自帶幹飯去辦公”。

  “改得好!”第三個拍巴掌的是艾老,“‘幹糧’改成‘幹飯’,真是‘一字師’!”

  稿子改出來,小鎮新的貢品也送到了。小馮按照別地別單位已經創造出來並且行之有效的經驗,等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送到省革委辦公廳那位同志家裏去。也許因爲在家裏,那個人臉se不像上次在辦公室那麼森嚴,很和悅地批評他們幾個熬得很辛苦,應該注意身ti之類,把小馮感動得熱淚盈眶。

  現在,輪到他們進入懷了十分把握等待審稿結果的悠然愉快的日子。第二天中午,三個人湊份子去買了一瓶燒酒,把那些醬菜壇一一打開,加餐慶功。那醬菜在省城上不了臺面,他們自己還是喜歡的。

  幾巡酒過去,幾個人就都放了肆,小馮卻不過艾老和老董的輪番敬酒,憤憤道:“狗日的,下面想于不能幹,上面不想幹偏要幹!”艾老連忙附和說:“莫說是你,有才有貌,年紀又輕,就是我這樣的,當初也不曉得害了幾多mei子得相思病呢。”老董對艾老的谄媚始終厭惡,借了酒氣,冷笑道:“你老這麼個小玩意,還能害人?”艾老細小的眼睛放出尖銳的亮光,駁斥說:“小?!莫看我人小,鼓捶是大的!”

  《平地也能大搞八字頭上一口塘》到底通過了終審。在終審的通知下達之前,三個人又少了一個。是老董。

  在省革委招待所同樣是來搞“三百例”的人中,老董遇到了大學的一個女同學,這女同學當時在學校裏很俏,誰也看不上眼。對老董倒是有過些意思。老董畢業分到報社,聽說讓一個蘇聯女專家看上了,她也就收起了先前一點並不深刻的念頭。她後來的生活上卻頗不幸,嫁的丈夫在武鬥中被打殘了,而且是下身。老董的婚姻也沒有幸福,因爲那位蘇聯女專家的緣故,他到下鄉後才經人介紹胡亂結了婚,妻子是個工人,對他倒是ti貼,只是他熱不起來。如今曠男怨女碰到一堆,同是天涯淪落人,舊恨新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同小馮、老艾喝酒慶功的當夜,趁他們兩個昏然睡去,老董把女同學邀到了自己房裏(小丁走後,這房間沒有安排別人進來)。卻沒有想到,女同學一個單位同來的人早已留了心,當夜就把他們赤躶躶地揭露出來。

  老董因此成了這一次全省“三百例”大會戰中最出名的人物之一。事後衆人議論紛壇:豈止是“平地也能大搞八字頭上一口塘”,“三百例”應該加一個新篇章:《省革委招待所也能大搞八字頭上一口塘》。競成爲一個經典佳話,流傳了很多年。比較起來,這佳話比那“三百例”文章影響更大。

  老董本人雖說有了新聞價值,調回報社的希望卻徹底破滅。沒有跟小丁一樣做“反革命”就算是天有眼,他後來被帶回小鎮隔離審查。

  三個可能因“三百例”改變命運的人中,現在只剩下艾老了。

  艾老並不以“三百例”的成功自滿,相反他嗟歎不已,覺得自己壯志未酬,真正的好作品並沒有完全成熟。這好作品就是二十年前給他帶來大福大禍的那部歌劇。據說,當時的演出是很成功的,戲到動情chu,臺上臺下口號聲雷動。戲寫的是,在三面紅旗指引下,礦山決定使一口廢井複活,青年突擊隊長因爲任務艱巨而臨陣動搖。暗藏的階級敵人興風作lang,突擊受阻。突擊隊長的愛情瀕于破裂。于是礦dang委書記出示一件遺物,講出一段英勇壯烈的故事:先烈爲保護祖guo寶藏而炸毀礦井。那先烈也就是突擊隊長的父母。執行任務前,他們把兒子托孤給了他。突擊隊長因而幡然醒悟,帶領隊員奮起攻堅,終于打開廢井,並從中發現烈士臨難前揭露叛徒的遺言,叛徒即是現今暗藏礦山的階級敵人。于是雲開霧散,shui落石出,叛徒被抓,廢井複活,愛情新生,凱歌高奏。每次演出結束,在座領導都要登臺接見合影,報紙、電臺記者采訪,熱鬧異常。艾老當時還時常接到多情女子附有玉照的來信。只可惜當時劇本還只是自己手刻的油印本,演出也只是非正式的業余彙演。因爲他成了“工商業主”,那大作品的前途也隨之夭折。所幸的是他一直把劇本傳家寶似的珍藏著,終于使這名山事業有傳請後世的機會。

  老董走後,小馮和艾老還在省革委招待所呆了些日子。那幾大壇子醬菜因爲開蓋走了風,發出一gu日益濃郁的酸臭氣味。他們就在酸臭氣味中滿懷激情地千錘百煉他們的“第九個樣板戲”。那酸臭後來廣泛地彌漫了省革委招待所的全樓道,以至引起了嚴重的抗議。

  回縣不久,小馮就讓縣劇團把《紅井》搬上了舞臺。事先議好了,編劇署名是“工農兵集ti創作”,因爲生活的素材確實是工農兵提供的。劇本寫作過程,也聽取了許多工農兵的意見。但演出前字幕打出來,卻無端多了一個“執筆”,而且是小馮一個人的名字。應邀觀摩首演的艾老當時一下就在劇場的座位上癱下去,回去臥chuang吐了好長日子血。這回臥chuang吐血,使他明顯的“身ti不合格”,失去了由赤腳老師轉正爲公辦老師的機會——這原是小馮預先許諾過的。

  此後他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因爲不久他就到了在編人員應該退休的年紀。好多年後他到chu告狀,要給耗了自己畢生心血的劇本爭著作權。沒有得到受理。因爲他那個劇本並沒有正式發表過,也就沒有發生署名糾紛的文字依據。早年上升到地委去分管宣傳口領導工作的小馮聽說之後,不免感歎:“看不出來,一個人老也老了,還這麼犟,這麼有進取心。那劇本就算是你一個人寫的,又能怎樣呢。”這時候的小馮已經不知擔任過多少名人著作的“總主編”或“總顧問”,多少得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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