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庫>文學名著>戴厚英>流淚的淮河>第二章第2小節

《流淚的淮河》第二章

第2小節
戴厚英作品

  [續流淚的淮河第二章上一小節]百依百順了。我找了兩個不爭氣的女婿,把舍兒帶壞了,我對不起你。現在你把合兒領回家,關上門狠狠地打,打斷他的tui,把他鎖起來,再不許他出門!

  顧維舜喏喏連聲,拉著兒子說:回家吧,舍兒,你幹爹說得對。舍兒口裏應著好,卻趁他爸不注意,掙tuo了爸爸的手,跑掉了。我父qin奪過顧維舜手裏的雨傘要去攆,我說讓我去吧。

  幸虧舍兒出門不遠就滑了一跤,我不費力氣就追上了他,他已是渾身shi透了。不一會兒顧維舜和我父qin也跟了過來,我們三個人推的推,拉的拉把合兒弄回了家。

  我和父母商量,我自己到縣城去一次,把高凡他們勸回來,父母都同意,父qin還教我對高凡說:不回來就離婚了!不料還沒等我動身,情況又發生了變化,周純一又派人送來一封“ji毛信”,十萬火急!造反報報社被“心向東”的人馬團團圍住了!我去又頂什麼用?根本進不了報社。高凡他們要麼繳械投降,交出報社,要麼真要血戰到底了!我急得差點昏了過去。

  真說不清那幾天是怎麼過的,度日如年的形容分量也嫌輕了。時時都有一種生離死別即將臨頭的感覺,又不知該到哪裏去打聽一點真實的消息。縣裏兩派都有宣傳車到寶塔集來,弄不清他們的宣傳中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心向東”的宣傳稱,他們只是派了幾百人去接管造反報,不讓這份報紙再充當反革命的喉she。他們堅持說服爲主,和平解決,他們的戰士嚴守紀律,只在門外用喇叭與報社的人對話,沒有一個進入報社。他們還給報社的人送去了吃的用的。只是,他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周純一這邊的人則說,“心向東”有上萬人包圍了報社,爲首的一批人是道道地地的法西斯暴徒,一天數次推門破窗而入,對報社的工作人員進行謾罵毆打,只是迫于報社人員的凜然正氣和越來越多貧下中農趕到報社對“心向東”形成了反包圍,他們才沒敢大打出手。現在報社的十幾位工作人員,個個視死如歸,准備爲保衛自己的報社流盡最後一滴血……

  我覺得我的高凡已經迷失了,倒在血泊裏了,不再屬于我了…

  我在家裏一刻也呆不下去,幾次要馬上上路到縣城去,都被我的父母勸住了。

  我到舍兒家去找舍兒,舍兒真的被他ma鎖在屋裏不得出來。我站在門口叫了他一聲,他就在裏面又哭又叫:翠兒姊,把我救出去!我不能在這緊要關頭離開我的戰友,我要去保衛報社!我怎麼敢放他?顧維舜夫婦投向我的目光就叫我受不了,是可憐的祈求啊!好像他們兒子的生命都cao縱在我手裏。

  我到鄉下去找藍永繼,藍永繼已經帶著隊伍到縣城去了。藍虎也跟了上去。小群和藍虎的妻兒們在家,也是提心吊膽的。永繼ma不斷地埋怨小群,連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我倒要反過來勸慰他們。說不會出什麼大事的,人家家裏都有妻兒老小,誰願意真的動刀動槍的?

  情急中我想到楊大傻子,他光棍一條,早上賣完油條就到chu亂跑,也許能得到一點真消息。可是楊大傻子這兩天連油條也不賣了,他的破屋門敞著,人卻不在。

  我只能等待。

  在報社被包圍到第五天的時候,情況有了變化,周純一那一派的宣傳車不見了,“心向東”宣傳車也遲到下午才開進寶塔集,但氣勢非凡,興高采烈。車壁上挂著紅布橫幅,寫著:堅決擁護解放軍接管報社!我們勝利了!他們的喇叭大聲地宣布,中央文革已經決定對我省實行軍管,報社也不例外。這是無産階級司令部的英明決定,解放軍是無産級文化大革命勝利的保障。“貧下中農造反司令部”已經撤出報社,如果他們要什麼花招,只有自取滅亡,對抗人民解放軍決無好下場!

  說也奇怪、聽了這樣的宣傳,我的繃緊了的神經突然松弛下來,我忍不住大叫一聲:好了!沒事了!我的父母也高興,說不管誰勝誰負,不打架就好。我的兒子喜chao對大人們的情緒變化莫名其妙,叫我講這些日子爸爸幹什麼去了,我不理他,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說:走,看看舍兒舅舅放出來了沒有!

  舍兒的門鎖已經打開,但是舍兒卻蒙著頭睡在chuang上不起來。他爹ma說:你來得正好,去勸勸他吧,不知他爲啥那麼傷心。

  我去拉舍兒的被子,舍兒不讓拉,把頭蒙得更緊,嘴裏叫著:滾,滾,都滾!我誰也不想見!喜chao從他腳下揭開了被子,把手伸進去抓他的腳心,他把腳縮進去,整個人縮成了一團。那樣子非常滑稽,我忍不住笑了,喜chao更拍著手說舍兒舅舅像個大烏gui

  忽地一下,舍兒把整條被子掀到地下,自己坐起來,怒沖沖地對我們看著,我的心一下子緊縮了,這個大孩子,眼泡都哭腫了!

  我連忙給他重新蓋上被子,扶著他的肩膀坐下,柔聲地勸他,別爲那些事cao心了,有解放軍來管不好嗎?省了咱們的力氣,咱們是老百姓,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他卻哇啦一聲大哭起來了。喜chao忙不疊地伸出小手給他擦眼淚,可是越擦眼淚越多,喜chao自己也哭起來了。舍兒一把抱起喜chao,大聲叫道:失敗了!失敗了!我們失敗了!

  顧維舜夫婦嚇得在一邊不敢說話。玉兒ma留我和他們一起吃晚飯,陪陪舍兒,我也答應了。我照應著舍兒穿好yi服,洗了臉,坐下來慢慢地敘話。此刻我心裏也有了失敗的感覺,和舍兒真有一種“戰友”的感情了。

  我們沒錯,我們沒錯。舍兒說。

  沒錯,是沒錯。誰說你們有錯了呢?六0年的事誰不知道!別說是你,就是我想起那時的日子也恨得牙根癢啊!恨不得咬幹部幾口。玉兒ma安慰著兒子。

  可是軍管就是對我們奪權的否定,更不該叫我們交出報社。舍兒說。

  是全省實行軍管呢,舍兒。那些跟我們觀點不一致的組織奪權不也是給否定了嗎?所以恐怕你想的不一定對。我說。

  舍兒不說話。顧維舜小心地說:也許,是中央文革認爲群衆根本不應該奪權吧?dang的權,政府的權怎麼好隨便奪呢?

  這是你說的!上海的一月革命不是毛主席肯定的?舍兒沒好氣地對父qin說。

  我勸舍兒:二叔的話也許有理。上海的奪權是中央文革小組直接掌握的,咱們這裏的奪權都是自發的。

  啊!說到這裏,我的腦子好像突然開了竅。老百姓多傻啊!

  第二天早上,我又聽見了“油果兒——熱的!熱的——油果兒!”的叫賣聲,楊大傻子從哪裏竄了一圈回來了?我認定他會給我帶來什麼消息,便趕忙跑出去叫住了他:買油果兒!

  楊大傻子應著聲走進我家,沒等我問就說:放心,高凡沒事兒,說不定今天就回來了。說著……

流淚的淮河第二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

▷ 閱讀第二章第3小節上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