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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人!》第22節

第2小節
戴厚英作品

  [續人啊,人!第22節上一小節]書裏講過的呢?一時想不起來。可是奚望兩眼瞪著等我講解。噢!我想起來了——

  “玉立!把老遊的那份材料拿出來。那上面說得清清楚楚。”

  玉立狐疑地看看奚望,又看看我。我不耐煩地擺擺手,她把材料遞給了我。

  可不是,材料清清楚楚。何荊夫提倡的就是人道主義。“第一,反對階級和階級鬥爭的學說,鼓吹階級調和;第二,提倡抽象的自由、平等、博愛,實際是要我們受敵人;第三,鼓吹抽象的人xing和人情,反對對人進行階級分析;第四,鼓吹個人主義、個xing解放。”我照著材料上的標題,一條一條念給兒子聽,他聽得很認真,還從yi袋裏掏出個小本本,記了下來。

  “你看,這些觀點多危險!這都是我們反反複複批判過的!”我對奚望說。

  他一邊記,一邊搖頭說:“我看的時候,觀點好像還不是這樣的呀!怎麼變了呢?它好像只反對把階級鬥爭擴大化的吧?怎麼竟變成反對階級鬥爭的學說了呢?”

  我把剛才玉立念給我聽的那一段指給他看,他又抄了下來。並且一頁一頁向後面翻看材料。翻到一頁,他停下來,問我:“你看完了嗎,爸爸?”“沒有,我看到第四個問題了。正好,你把他的代表xing的觀點給我念念吧!”我說。

  他念道:“要尊重人,尊重人的個xing,培養和加強人的尊嚴。”

  “我認爲,在我們今天的社會上,人的自尊心不是太強了,而是太弱了。幾千年的封建製度把我們逐漸訓練成爲這樣的人:不習慣于思索人的價值,不善于形成對生活的獨立見解,不喜歡培養自己成爲獨特的個xing。似乎,一個人的生存價值不在于他能夠在多大程度上給社會提供獨特的‘這一個’,而在于他在多大的程度上把自己混同于或屈從于‘那一個’,即把個xing消融在共xing中。然而,如果人們沒有了個xing,生活該是多麼單調!社會的進步又該是多麼遲緩啊!幸虧曆史上總有那麼一些人,不安于這種狀況,不受各種陳腐觀念的束縛。他們能夠出乎其類,拔乎其萃,成爲新鮮、獨特而強有力的個xing。他們最先呼出人們的心聲,帶動千軍萬馬,把曆史推向前進。試想,哪一代的革命者不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所以贏得我們的景仰,難道不正是因爲,他們在他們那個時代的條件許可下,最大限度地實現了人的價值?因此,我們無限贊美獨特的個xing。我們願意向所有的朋友呼籲:尊重個xing吧!培養個xing吧!”

  念到這裏,奚望停下來看看我。我真不能相信,這些話是一個共産dang員的書裏寫的。尊重個xing?什麼是個xing?共産dang員就要做dang的馴服工具。要是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自己的個xing,那dang的路線還怎麼貫徹?各放各的炮,各吹各的調子嘛!還有,那一段最壞——

  “你再給我念一遍,什麼‘出乎其類,拔乎其萃’!”

  奚望又念了一遍,我聽得更清楚,這是在煽動無政府主義思chao,煽動造反。

  “這些亂七八糟的思想都是資産階級的破爛吧?”我問奚望。

  “資産階級革命時期是曾經提出過個xing解放來反封建。”奚望回答。

  “何荊夫也在提倡解放個xing吧?”我問。

  “有這個意思。”奚望回答。

  好哇!把社會主義當成了封建主義,把延安當成了西安。我還當有什麼新東西呢!在社會主義社會還存在個xing解放的問題嗎?

  “何荊夫要把我們解放到哪裏去?解放到資産階級那裏去嗎?”我忍不住大聲地說。

  “爸爸!這裏還有一段呢!”奚望叫了我一聲,又接下去念了一段:

  “寫到這裏,我似乎聽到一聲告誡:注意,你已經滑到了危險的邊緣,成了資産階級的吹鼓手了!”

  好哇!他自己也知道。看他下面怎麼說。“往下念!”

  “朋友,且慢擔心。我承認,我從資産階級人道主義那裏汲取了營養。但是,我還是要把資産階級的帽子還給你。資産階級人道主義只是肯定和實現少數人的個xing,而要多數人爲少數人犧牲,過著非人的生活。這種人道主義無疑是虛僞的。然而,還有另一種人道主義,那就是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它要解放全人類,要每一個人都成爲自由的、獨特的個ti。讀一讀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這一段話吧:‘而在共産主義社會裏,任何人都沒有特定的活動範圍,每個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展,社會調節著整個生産,因而使我有可能隨我自己的心願今天幹這事,明天幹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後從事批判,但並不因此就使我們成爲一個獵人、漁夫、牧人或批判者。’這是多麼誘人的境界啊!在這個境界裏,每個人都成爲自己的主宰。朋友,你不認爲馬克思主義賦予了人道主義以最徹底的、最革命的意義嗎?你不認爲爲了達到共産主義的理想境界,我們必須消除一切壓製人的天xing,扼殺人的個xing的封建殘余嗎?難道你認爲,封建的專製主義對我們是永遠合適的嗎?是溫暖如春的、難以割舍的嗎?”

  奚望笑出了聲。還說了一句“有意思!”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我看見了這個狂妄的何荊夫,他在指著鼻子罵我呢!你說他是資産階級,他就給你扣一頂封建主義的帽子。反封建,反封建,這又成了時髦的東西了。我們當初打土豪劣紳不就是反封建?難道我們流血犧牲幹了一輩子革命,連封建主義也沒有打倒嗎?荒唐!

  “爸爸,你打算怎麼辦呢?不准它出版嗎?”奚望念完材料,又把它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然後把材料還給我。

  “怎麼辦,總不能不管吧!”我回答。不過,我確實還沒有形成什麼具ti的主意。只是決定先拿到dang委會上討論,dang委內部統一思想再說。

  “爸爸,依我看,不如讓它放出來。放出來以後你們可以批判呀2有真理就不怕嘛!”

  到底還是小孩子!這樣的東西是可以隨便讓它放出去的嗎?這可不是小孩子放炮仗,鬧著玩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堅定的無産階級政策,絕對不允許資産階級自由化。放出來,在社會上産生惡劣影響,不是他何荊夫一個人的問題,而是c城大學的問題,責任要查到我們dang委身上的!我對奚望搖搖頭:“這怎麼行?”

  陳玉立一直坐在旁邊聽我們談話,我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兩眼一直在奚望臉上骨碌骨碌地轉,好像看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大概是奚望今天的態度使她相信他是改變了吧,現在她也露出了笑臉,參加到我們的談話中來了。

  “奚望,你知道吧?這本書在出版社裏引起了爭論呢!我的一個在出版社工作的同學對我說:‘哎喲喲,真是一本大膽的書!要是在甘幾年前,准夠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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