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人啊,人!第23節上一小節]說過我們的沒有犯錯誤呢?”
“教授”的發言使奚流不滿。但是他沒有說話,而是輪番地把目光從一個人的臉上移到另一個人的臉上,顯然,他希望有人起來反駁“教授”。“教授”扯了扯旁邊那位女同志的袖子。那位女同志笑著點點頭。她也是委會中資格最老的委員之一。她長得白淨、秀氣、身材小巧,完全不像六十幾歲的人。據說她曾是北師大中文系的高材生,因爲鬧學
被開除了學籍。參加革命工作以後就一直搞
的工作了。她兼著
委宣傳部長。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委是否也應該討論一下檢驗真理的標准呢?這個討論已經開展了這麼久……”
奚流問:“怎麼會提出這個問題來的呢?”
“這個問題有什麼好討論的?什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矛頭所向,十分清楚。”那個宣布要給何荊夫再戴右派分子帽子的委員說。
“不是什麼東西都有矛頭的呀!”“教授”笑著了一句,“我們的鋼鐵都用來製造這樣的矛頭了!”
“你看,剛才兩位同志的意見不同,正說明我們需要討論這個問題。”宣傳部長接著說,“委對這樣重要的問題不研究、不表態,我這個宣傳部長要辭職了。”
“這個問題以後再說,你先談談對何荊夫的問題的意見吧!”奚流打斷她的話說。
“好吧!我認爲實踐證明,我們面臨著嚴重的反對封建殘余的任務。我贊成何荊夫的觀點。我認爲委幹涉何荊夫出書是不合法的。完了。”宣傳部長簡潔地講完了自己的意見,又與“教授”嘀咕什麼去了。
“其他同志還有什麼意見嗎?”奚流問。看樣于他要結束討論了。果然,他用目光掃了一下大家說:“沒有什麼新的意見的話,我們就作個決定吧!兩位同志贊成何荊夫出書。還有什麼人贊成嗎?”
“我是贊成的。我不懂業務。但是我想出版社也有委,我們應該信任人家。辦事要符合組織原則嘛!”這是組織部長。奚流看也不看他。
有幾位委員沒有發過言。我一個一個看著他們。我知道,他們不會再說話。討論任何問題的時候,他們都是不說話的。因此,他們只在表決的時候發揮作用。而這作用又是不可忽視的。奚流所依賴的就是這種作用。此刻,他們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好像領著孩子在公園門口曬太陽那麼悠閑自得。我懇求地看著他們,希望他們能發表一點冷靜而公正的意見。這不只是關系著一個人、一本書啊,還關系著我們的方針、政策的貫徹執行。可是他們一個個避開我的目光,仍然不說話。我心裏一陣陣發冷。我們一起學習過“雙百”方針,還一起討論過怎樣作伯樂。然而,當一顆種子正在破土而出、露出兩瓣嫩葉的時候,他們爲什麼這麼冷淡、這麼麻木呢?
“再沒有人贊成?那就——”
我不等奚流說完,就忽地站了起來。奚流自然地停住了說話,吃驚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我:“你有什麼意見?”
“我有意見。我認爲不應該這麼草率地對待一個人、一本書。我們開的是委會,
委會應該認真貫徹
的方針、政策。”我說得很激動,我自己覺得聲音有點顫。
“你認爲應該怎麼樣?”奚流不耐煩地打斷我。
“我認爲剛才對待何荊夫和他寫的書的某些意見是錯誤的。”
我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意見,想到就說,所以說得很長。我到底是怎麼說的呢?現在已經記不清楚了。平常,我對自己說過的話。寫過的信件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可是今天卻記不清楚了。我大概詳細講了自己對何荊夫的了解和認識,是流露了真情了嗎?陳玉立在竊笑。有些人的感覺和思想都很特別,他們能夠容忍人與人之間的仇恨,以爲這是正常;而不能容忍人與人之間的摯愛,以爲這是反常。他們能夠容忍男女苟且私通,而不能容忍真誠的愛情。讓陳玉立去笑吧!如果我流露了真情,也並不後悔。我還講了我同意何荊夫的觀點。對了,我問遊若:“你能說清楚什麼叫修正主義嗎?”遊若
笑著聳聳肩膀,好像說:“這不值得我回答。”我問奚流:“奚流同志,你說什麼是修正主義?”奚流把顴骨聳一聳,也是不予回答。我知道,他們無法回答。連什麼是馬列主義也沒搞清,怎麼知道什麼是修正主義呢?
我的發言得到了“教授”和那位女宣傳部長的贊同。但是其他人都沒有什麼反應。他們都看著奚流,被奚流的上下聳動的高顴骨吸引去了,都在等著奚流的反應,一只打足氣的皮球摔在棉花堆裏,還能幹什麼呢?我坐了下來。
習慣,習慣。有什麼比習慣更有力量、更有權威?人的眼睛都是向上的。人的價值,包括人的言論的價值,是因人的地位而異的。人顯言貴,人微言輕。這不是真理,但卻是事實。事實往往比真理更能說服人。然而,如果這種狀況不改變,我們的希望在哪裏呢?
我再也不想說什麼了,我只希望快點結束這個會。
想不到陳玉立還想導演一出更爲精彩的戲。
“孫悅同志的發言使我吃驚,”她說,“不了解情況的人還以爲我和何荊夫有什麼個人恩怨,有意說他的壞話呢!其實,我和何荊夫往日無仇,近日無冤。我倒是要勸勸孫悅同志,不要被兒女私情迷住了眼睛啊!”
一陣叽叽喳喳的議論,所有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顯然,他們全都記起了我和何荊夫的往事,並且很有興趣了解我們的現在,以便弄清我的發言動機。我在許多探照燈的焦點上。最初,我感到驚慌、羞愧和不安,因爲我對何荊夫確實懷有兒女私情。這種私情確實影響著我對何荊夫的態度。但是,慢慢地,我沈靜了。我問自己:“你爲了兒女私情放棄了
的原則、模糊了是非觀念嗎?”我回答自己:“沒有。”我索
從座位上站起來,直視著奚流:
“請問奚流同志:委會准備討論我的兒女私情嗎?”我問。我的態度是沈靜的。奚流的臉居然也漲紅了。這是難得的,不知道他是由于對我的態度感到氣憤而漲紅了臉呢,還是由于對玉立的發言感到羞愧?
“小孫,你坐下!”女宣傳部長激動地站起來對我說。“我最反對在的會議上議論人家的私事,奚流同志。我們有什麼權利去幹涉別人的私生活呢?我們完全可以就孫悅同志的發言本身論是非,扯什麼兒女私情呢?”這是她對奚流說的。
要不是我勉強忍住,大概會流淚的吧!這些年來,由于把階級鬥爭擴大到一切領域,我們已經沒有什麼私生活了。一提“私生活”,就給人以“見不得人”的印象。每個人都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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