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迎春花第10章上一小節]……”換來換去，花的太鮮，素的太土，氣得姑娘不知怎麼好，眼淚也快下來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淑娴和伯母、嫂子忙忙碌碌地做好飯。淑娴巴不得早吃飯，可是按老東山家的規矩，吃飯男女不合桌，等男人吃過後，女人和孩子才吃。好歹等都吃完飯，淑娴急急忙忙刷鍋洗碗，失手打了個砂碗。伯母咕噜道：“又要惹你大爺發火啦！你今兒怎麼慌手慌腳的……”“挨頓罵也情願！”淑娴心裏說，收拾好後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仔細地梳洗起來。
她向臉上搽了層薄粉，想把眼窩下那幾個小雀斑遮蓋住。但是對著鏡子一看，不滿地想：“抹得和個花臉狼一樣，叫人家一看，准罵是好打扮的懶閨女……快不要粉了！”用
洗去粉，又對著鏡子，輕聲說：“瞧瞧，這有多末好！鮮紅的嘴
，不紅不白的臉腮，那幾個小黑點，也挺討人看的。好，叫他看看我的真皮真面，搽胭脂抹粉哄人幹什麼呀，他願要不要……啊，什麼？我說的什麼？”她羞得急忙捂著臉，心慌地暗自責備自己道：“不要臉的閨女，真不知臉皮有多厚，背後想女婿……”
忽然聽到街上有人呼喊：“山來家啦！江山……”淑娴什麼也顧不得了，穿著本來的
服，攏著散亂的柔發，慌慌張張地出了大門。
當淑娴瞪大眼睛，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望著江山那魁梧的身
，身上耀眼的黃軍裝，他那精神抖擻的面容，姑娘激動得簡直要叫出聲來。可是她隨即又看到什麼，一時驚駭住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明明是事實。她發現了江山左邊的空洞洞的袖。天哪！他的胳膊少了一只，這怎麼得了啊……于是，淑娴身子失去了平衡，搖搖晃晃擠出人群，跌跌撞撞跑到家，一頭撲到炕上。
不知過了多久，淑娴才覺察到臉下
淋淋的，她的眼淚把枕頭透了，散到臉上的亂發能理出來。整整一天，她米不沾口，臉
變黃，昏昏沈沈，似睡非睡，真病假病地躺在炕上。她一閉上眼，面前就出現那只空洞洞的袖，拂他的眼睛，逼她把眼睛睜開。她一睜眼，那穿著軍裝的高大身材就由遠而近地向她走來。她不敢看他，又閉上眼睛；可是又是那只空袖……她真害怕再見他了啊！但是她又想見到這位殘廢的戰士，看看他是怎樣生活的。她想到山母
，這老人，日夜惦念她的獨生兒子。兒子殘廢了，她會多末痛苦，多末需要安慰呵！于是，淑娴向伯母要了兩把①
蛋，懷著悲愁不安的心情，走進她是那樣熟悉的小茅屋。
出乎姑娘意料，這位經受過丈夫犧牲打擊的母，已經從對兒子失掉胳膊的悲傷中解
出來。老人樂呵呵地招呼淑娴道：“閨女！這兩天你怎麼不來啦？你不早想看看你哥嗎？啊，你臉有點黃，病啦？”
“大
，我是身子有點……”淑娴支吾道，眼睛尋視著，“我山哥不在家？”
“是啊，一來家就忙起來啦！今一早和你振德叔上區裏開會去啦！”山母的語氣裏流露出明顯的自豪感。“開會？”淑娴吃了一驚，剛要問：“他還能工作？”但又閉上嘴。
“閨女，你真是沒出門。你哥一回來，就當上民兵隊長啦！你德秋哥，不是上區裏工作了嗎？山頂上他的缺。唉，這孩子從小就
急，我說他身子還不大好，歇憩幾天再說吧，你振德叔也這末對他，可他不聽！唉，娴子，你山哥是個愣頭青，沒閑著的時候。可也難說，那傻東西，精神也旺，和他爹一樣……”母一面誇獎一面埋怨，埋怨裏面含著誇獎，誇獎裏面帶著埋怨。大凡當母的對別人談兒論女，多是這樣說法：初聽起來她是批評，得到的印象卻是表揚。前者是形式，後者是目的。
這可真使淑娴大吃一驚。照她看，少一只胳膊的人還能做什麼呢！山這人可夠出奇的，打了這幾年仗，胳膊都打掉一只，身上帶著無數傷疤，複員回來還當幹部——民兵隊長，還沒拿夠槍！他就一點沒想想少只胳膊是多末不幸和痛苦嗎？
“大，俺山哥的身子還好嗎？”淑娴輕聲同，把山母正給他縫著的白小褂拿過手，引上線縫起來。“看樣還結實，來家就給我挑了幾擔。”母滿意地說，又歎息道，“唉，閨女！畢竟他身子不全啦，也二十幾的人啦，能給他說房媳婦，就了我這輩子的心事啦！”
淑娴把頭埋下，悄聲說：“你就給他找媒人吧。”山母沈重地說：“我老擔心沒人跟他。”
淑娴安慰道：“能有人樂意，俺哥爲人好。”心裏卻想：“怕也難啊，誰願嫁個四肢不全的男人？比方說我……”她惶惑起來，心裏湧起一
替江山惋惜又替自己難過的滋味。“哦，對啦！”母又快活起來，“昨兒你春玲
來時，我和她提起這事……”
“她怎麼說？”淑娴停住針線活，側耳聽著。
“她說這個不用我犯愁，你山哥是爲人民殘廢的，最光榮，會有閨女樂意，不好的咱還看不上眼哩！”老人說著說著笑了，“春玲這閨女歲數不大，就是嘴甜，還十拿九穩地和我說，找不上個好媳婦，她當青婦隊長的要負責。嘿嘿，什麼事也好管！我頭一遭聽說青婦隊還管這等事。娴子，你說她這不是開我的心嗎？”
淑娴沒聽她下面的話，心飛向別的什麼地方去了。見問自己，神慌意亂地答道：“嗯，大！春玲說的有理，也對。”
從這天開始，淑娴的感情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中。她對江山有情意，敬慕英雄追求高尚的心，使姑娘願意愛這位革命戰士；但是，淑娴的這種愛情還是不堅固的，想到他少一只手臂，想到自己去和一個殘廢人結婚，讓他做她一輩子依靠的丈夫，姑娘就驚慌起來，簡直不敢多想下去。如果是別的姑娘，也許早就做出何去何從的抉擇了，這淑娴卻不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兩種感情，兩種滋味，越來越激烈地在她心房裏交織著。這時間，有人來給江山做媒，山母還同她己的幹女兒淑娴磋商。淑娴的心跳個下停，非常緊張。她希望給山找個比她強的媳婦，卻又怕他找上別人。她幾乎是理所當然地覺得，對于江山，她是獨一無二的人了。她切望有人提她，可又擔心山母說出自己的名字。倒也奇怪，不知爲什麼，山母象忘記了淑娴是個黃花閨女，竟從來不提及她。這甚至引起淑娴姑娘的不平之感，覺得這是看不起她。
其實，老幹何嘗忘掉了溫柔善良的幹女兒？不僅沒忘，一開始就想到她，而且在兒子回家以前，她就數量過，淑娴是多末討她喜歡的兒媳婦呵！然而，老人畢竟是老人，她心裏覺著這門事無法成就，不是爲別的，只因老東山。
人們的陳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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